亲爱的喜帝:
见信,问安。
上午九点二十八,我和镡承在高卢殿前与藤原会面了,事实上今天早上,藤原和我在食堂里有过照面,他走过去的时候,让我没有察觉地往我口袋里塞了一张纸条。
我觉得他找我是为了另一面世界的事,十三不愿我继续寻找真相,于是我叫上了镡承。
不仅因为她愿意帮我,也因为她已经是这件事中的一份子了。自从她上次在高卢殿里见到了藤原之后;自从她知道了银鱼钥匙的秘密。
“我会在错绣靠岸,如果我们现在出发,午后就能赶到千冽。”从他的口里说出了一连串陌生的名字,他斩钉截铁的态度似乎都不容我们询问一些问题。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镡承皱着眉头:“你把去另一面世界当做去旅游吗?”
阿道夫说,去另一面世界的次数越多,你越难回到这一面世界里来。
镡承在知道了这一点后,要我十分小心。
“你可以不去。”藤原为难地说,他的语言明明那样冷漠,语气无奈得却像是我们为难了他。
看着藤原那双金丝眼镜下丹凤眼,我大脑里的玄铁之花又开始摇曳,每次玄铁之花有动静的时候,我就能看到藤原身上那些奇怪的东西,恶魔的印记,和烈火的翅膀……
我问错绣在哪,他说得推开门去。
我知道他说的是哪扇门,关于那扇门,我能想到的是黑色的荆棘、洪水,红色的cardinal。
“那门对我们是没有阻碍的。我们可以在水中行走,但门外有船,我们可以渡到对岸去。”
他给我的纸条上,写着另一面世界有影子的消息。我不知道我理解的影子和藤原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但我就是不知不觉中答应了下来。
我最近总是不知不觉,似乎被谁给催眠了一般。
当藤原推开门时,我再一次看到了黑白灰色的景象。吹到这边来风流过我的躯壳。厚重的蜘蛛网像旗帜一样在我们面前飘来飘去。
镡承适应能力很强,她对此丝毫不感到惊讶,并且还有一种惊喜惊讶的心情,仿佛她曾见过不止一次,并且现在终于知道了它的身份。
那扇门依旧隆重而有规律地响着,随着洪水的起伏,它的声音像是黄沙里的战鼓,火树银花、金戈铁马。荆棘匐在墙头将高卢殿包围起来,洪水就在这扇门外。
“黑龙龛。”藤原指着高卢殿:“这是它另一面世界的名字。”
镡承问他为什么知道这么多,藤原毫不在意地告诉她,这些都是银鱼的邀请函上标记出来的地名。我四顾,但是龙女并没有出现。
我们跟着藤原穿过了门,如他所愿,我们在洪水里完全不受任何影响。
我们看到了藤原说的那艘小船,红色檀木,栓在门口,不安分地在洪水水面上乱晃着。
小船在洪水里逆着水流划了半个小时,才划到错绣岸上,现在已经上午十点零七。
错绣是一处小岛,当然黑龙龛也是。只不过错绣比起黑龙龛,更像一处四面环海的小国,而我们登岸处像是它的海岸线。
错绣被大雾笼罩着,藤原带我们走进大雾中去,他一直牵着我,而我牵着镡承,只有我们三个连在一起才不会走丢。
在雾中,我好像在黑暗中,在混沌中,在各种战乱之中。我的手心全是汗,或者说是冷汗,直到从雾中走出来,我才觉得需沙出穴,长松一口气。
“这棵树上一共五十八朵桃花。”藤原指着身边的桃树对我说。
他原来果真来过另一面世界,而且已经是常客了。不然他不会那么清楚。
“我用我的步子丈量过桃花镇桃花街的长度,我数过桃花的数量,这里明明这样美,最终变得凄凉,真是华屋丘墟。”
我推测藤原的说法,也许他想使安努恩没落,从而把生命还给桃花镇。
这里有许多战争与革命之前的淳朴风格的建筑,这里的确很美,即便已经变成荒芜,但河水依旧清冽。他把我带到这里来,看来以为我会因为看到这些后,从而改变我一直所坚持的。
“千冽呢?千冽是什么?”镡承问。
“桃花镇中央,千冽广场,不过不要着急,桃花镇很大,我们走到镇中央去,会花上不少时间。”
我一点儿也不着急,这风声如优美的曲笛,温柔如藤原的声线,我真不介意多待一会儿。荒芜之后都有这么美,我无法想象桃花镇繁荣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和乔比伊斯一样美。
藤原对时间也把握得很好,他和我一样,有一些特殊的强迫症,在整好正午十二的时候,我们走到了千冽。
我在粉红色桃花海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清澈的天鹅颈,丸子头,柔弱而霸道的蝴蝶背背。
“姽婳。”
藤原喊出了她的名字,她转过身来,紫色的眼睛,清亮得紫成了深绿色。
“战争结束了吗?”
名为姽婳的她走过来,声音低沉而富有独特的磁性,是难得的女低音。
和阿巴特刚刚见到我时问了同样的问题,我几乎想也没想,向她回复了我对阿巴特的说辞——结束不了,战争一旦开始了,就停不下来。
“这到底怪谁呢?是怪龙女,还是战争本身这件事?”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不能说怪龙女,她就像我的亲姐姐,怎样我都得尊敬她。我只好说,这一切都怪我。
“罪恶是传染病。”姽婳说:“自私与贪婪也是。”
周围立马暗了下来,黑影幢幢,隐秘在桃花林之后。它们是幽灵,是时空里的过客,和我一样,在别人注意到我之前,我就消散了。
“这一切都怪月亮。”
我立马反驳了她,更加不能责怪月亮,战争因黑龙门开始的时候,龙女还没有吃下月亮给她的保命之药。战争,与月亮无关;她都已经为了龙女承受了神罚之火。
姽婳面无表情:“你果然爱月亮胜过龙女。”
我问她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她说她是这一面世界的维拉。
是啊,这么说我是相信的,她们的气质很相似,一样的冷。
姽婳将手覆上我的头,她问我,是否有一朵花在我的大脑内。
我点头。
“你的部下倒是忠心耿耿。”她说的话总是这样让我摸不着头脑,但我可能知道她的意思,因为玄铁士兵是反叛的分针的部下,而在十三的次元里,我可能就是那个反叛的分针。
“你想要我用哪个版本介绍我呢?是黑龙教会还是黑龙门?”姽婳挥退了藤原,藤原把不情不愿的镡承也拽走了,整个空旷渺然的千冽广场上,只剩下了我和姽婳。
“黑龙门吧。”
“……那我就是原本要接受那颗丹药的人。”姽婳语气也没有起伏,过分客观地说着,我无法判断这件事造成的损失。
天空升起了月亮,时间在千冽上过得很快,我想,这月亮也不会挂在上面太久。
“那黑龙教会那个版本的呢?”姽婳这样问,难免勾起了我对另一个版本的设想:“你是十王之一吗?”
“是的,苏缨,你说对了,我是灵泉之王。”姽婳说着无比迫近真相的语言,她的生命似乎是不了丈量的长度了。肃杀的躯壳,是弥足珍贵的一种形式。
姽婳将我脖子上的银鱼钥匙拿出来,她手托着我的钥匙,好像在上面附着了自己的祝福。
我想,关于钥匙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了,我的钥匙变成了玫瑰色,闪着金属的光,它变得实心,成为了真正的银鱼钥匙,而不再是一副蓝色的空壳。
“那藤原那里呢?他不是也保留着碎片吗?为什么后来又出现在我的手上?”我问姽婳:“那天我的钥匙回到我手上的时候,我看到的身影是不是你?”
姽婳没有否认,但她说,不止她一人。
第五十封信至此,我不知道姽婳什么意思,但我大致有了一些推测。
问候老哥,问候嫂嫂,问候忘化,我终究相信夜尽天明。
苏缨♠
2019年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