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忘化:
万里犹比邻。
我们站在骑士桥上,圆桌广场在我们看来也只是一个等待着骑士就位的圆桌而已。
有版本说圆桌遗迹存在于渥勒屋旧都万彻斯特的王宫大厅,传说有一千五百年的历史,然而事实上却只有五百年,渥勒屋要怎么解释这件事,常安可插不上手。
但圆桌也未尝不可是秘密修葺在一个远离了皇室权谋的秘密花园里。
千年之前还被白色的大理石所托举着,高高在上地被太阳神绝对信任着,直到神话传说中的圆桌被垂垂老矣的太阳神也给遗忘了,它便被藤蔓缠绕着,去了历史的最底层。
大理石台被岁月划了很多刀,苍老而疲惫。
它们似乎快要托不起圆桌了,一旦出现裂痕,就只会拥有越来越大的裂痕。
秘密的花园自从骑士团死去之后就开始被杂草蔓延,那一阶一阶通向最顶上的荣誉的白色石台也成了绿盈滑苔。
蜻蜓来了,都在上面立不住脚。
最终,白色的肃穆老人消失在了盎然的新生绿色之中,别人也再也找不到了白色的神殿。
就像在旧世纪西亚,墨绿色的灌木丛里出现了一只具有魔法的兔子,它的左肩上一块生来就有的诅咒印记,当它被放逐在这片无人的灌木丛中的时候,它的命运便在无意之中改变了。
兔子嗅过的地方,花朵成了蔫枯的秸秆,而废弃的金属垃圾却变得光亮如新。
已经停了很多很久的怀表重新转动起来,干涸的土地却淹死在了悄无声息的水中。
古旧的棘轮碾过了泥泞的道路,丛林深处的草木倒伏在地上,被车轮轧出了两道辙。
来的是一辆稻草车,车夫身后是一大堆稻草,而稻草里却躲着一只会说话的猫。
车夫不知道这只猫,但这只兔子却看见了。
它充满魔法的眼睛可以透视,能够透过满满当当的稻草,看到同样有魔法的同类。
那是一只会讲故事的猫,而它却是收割魔法的兔子。
这只诅咒的兔子就这样目送着稻草车远去,也许只有当车夫将稻草全部搬下来,才会看到里面藏着一只死了不知道多久的猫。
但那只猫是兔子杀死的吗?谁又能真的知道这个真相呢?就算找到兔子,它也不会说的,也许猫早就要死了,只是非要嫁祸给这种纯良无害的兔子。
“你看过鲸鱼在大海里竖着睡觉吗?”十三问我。
我摇摇头。
十三也摇摇头:“我也没有亲眼见过,但我见过图片——抹香鲸是在大海里竖着沉睡的。就像是这世界上存在着某处秘境,有一点微弱的光照射在巨大的石碑古墓上,人类站在这样的巨大石碑旁边,渺小如芥子。
但往往这种袭人的意境是危险的,如果非要追逐这种不切实际的境界,到头来只是一颗尘沙的作茧自缚。
如果那不是抹香鲸,如果古墓里觉醒了吃人的巨怪,如果这个世界顷刻间发生了爆炸,我们都成了一种「物质」而已。”
她忽然严肃起来:“如果一份东西都保留不下来,百万年后会有什么样的物种记得安努恩海底大狱里的我们?那些重新考古的家伙们会把这里评价成什么样子?”
她指着圆桌广场上来来往往的像蚂蚁一样爬来爬去的人:“我们虽然是被时间审判的罪犯,但我们仍有一颗热爱生活的心……不,也许我们从来都不热爱生活,我们热爱的只是这所监狱,我们热爱的只有安努恩……但那些人不会这样认为,他们会对安努恩大为批判,只因为这是一所监狱。”
希罗蹭着十三的裤腿,十三蹲下身抱起希罗,继续趴在扶手上眼睛无神地看着广场。
好难得十三这么沉重地谈论一个话题还没有笑嘻嘻地转换话题,她到底在担心些什么,是因为她突然对她离开安努恩的那一天害怕起来了吗?
“我们真的出狱之后能适应以后的生活吗?你不觉得安努恩的生活和社会生活很不一样吗?”十三反问我:“和高卢号上的生活一样,我们现在人人平等,获得的权力和物质都可以说是平等的,也许安努恩大狱从一开始就不是以关押犯人为目的,而是在以完成乌托邦实验,那我们当乌托邦的实验品?”
这大概是十三在摩利甘草坪上待了一天之后迸发出来的感想吧,我无言看着十三,十三也不需要我的附和,只是最后松开了希罗,然后看着凌晨扑棱着翅膀,停在了希罗的头上。
她向走过来的镡承招手,身上掩饰起来的静默,和抹香鲸的沉湎一样。
当我们全都变成了抹香鲸,那后人该如何形容我们创造出来的微光秘境?
第九十七封信写于海警学习教室,今天的晚餐是大麦酱蛋包饭。
问候老哥,问候嫂嫂,问候喜帝,案上人间烟火色,心中万象风云空。
苏缨♠
2019年11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