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忘化：
但依然。
我醒来的时候，银鱼坐在我身边，他的外套盖在我的身上，我还没有来得及问为什么，他自己就先表情嫌弃地告诉我了原因。
毕竟我从联政厅大楼离逃走，很快就会被注意到。
而且银鱼其实有被米尔狄恩命令着，要一直暗中观察我有没有奇怪的动向，一定要确保我的安全。
如果实在想离开也不拦着，但一定不能有任何生命威胁。
昨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我不见了，将军也不见了，就知道我和将军果真还是没忍住想要去人偶馆。
联系到他上次和艾梅菈把在这里发现了一个很古怪的山洞的事情告诉我后，就很难不猜到我离开联政厅的意图。
寻找艾梅菈是次要的，我相信就算艾梅菈有麻烦，也有能力解决。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关于这个古怪山洞的探索，我不可能仅仅交给艾梅菈。
因为我的好奇心不允许我这样做。
我想和艾梅菈一起探索山洞里的秘密。
于是银鱼向米尔狄恩请假，就跑到人偶馆来找我，当他在人偶馆碰到了昆德尼斯却没有碰到艾梅菈的时候，也开始注意到了什么事情，于是绕过昆德尼斯，直接来了这里找我。
“我怀疑艾梅菈已经进去了。”银鱼指着那个山洞，现在那个山洞还是没有泛蓝光，就好像里面原本连接着另一个世界，而现在这个入口已经消失。
我点点头，跳上了银鱼的背，然后他背着我跨过了这条宽湖来到了对岸。
今天的气温好像比昨天更冷。我目及一切是层次不一的锈红色。
因为多年生活在锈红色的滤镜里，我也能从不同的锈红色中判断出它原本的颜色。
站在山洞口就能感觉有一股强烈的冷空气从里面涌出来，而洞口弥漫的雾气就像是长年累月沉积的蜘蛛丝，厚重而烦人。
脚下的岩石上面铺了一层腐烂成泥的枯叶，踩上去还能溅一脚的水，而这摊腐烂的淤泥并没有难闻的臭味，反而散发着陈年的酒香。
弗朗西斯已经掌握了太多，说不定这个古怪的山洞的开关也被他掌控在手中，原本发着蓝光等着猎物上钩，而钓上一只艾梅菈之后，就把这个洞口给关闭了。
正当我在感慨弗朗西斯大过天的神力，银鱼忽然蹲下身探索起来地上的那些泥土，然后过了很久，忽然从淤泥中拿出一大块破碎的玻璃碎片。
“噢，我懂了，这里的酒香不是这些淤泥的味道，而是艾梅菈在这里喝过酒。”银鱼面无表情，但我知道，他绝对在嫌弃！他刚进口就一直默不作声，原来是对空气中的酒香感到了困惑。
我怎么会忘呢？艾梅菈这个酒鬼走在哪里都是喝喝喝，进这个山洞之前怕是也要喝一瓶壮胆又抒发自己兴奋的心情。
然后喝完之后再豪气地摔瓶为誓，玻璃酒瓶碎成数十块，飞溅到这个山洞各处，所以弄得整个山洞都是浓郁的烈酒味……
银鱼进入了战斗状态、再一次银鱼力量附身，白色的长发，白色的睫毛，脸上的身上的银鳞微微发着银色的光亮，他掌心聚拢一团光线，瞬间把山洞照亮，我们一直往里面走，但走了很久也没有走到尽头。
好像我又走进了那片没有尽头的草原一样。
这山洞里一直有水滴落的声音，靡靡之音仿佛催眠，我突然想起了我当时和将军一直在那个没有穷尽的大草原上走，好像也是冥冥之中听到了什么声音。有时候没有了风，那个声音就消失了。
当风吹起来的时候，那铃铛响起来般的声音就夹杂在风中，当时没有注意，但现在想起来却格外明显。
当时我就停了下来，如果真的是用声音来制作无穷尽幻境，那我们关闭听觉就好了。于是我将我的猜想告知了银鱼，关闭听觉这件事对银鱼并不难，他关闭了自己的听觉，也设法关闭了我的听觉。
没想到就这样，我们刚一往前走，就碰到了山洞后面的墙壁上。这个山洞其实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深，我们回过头去还能看到从外面照进来的光。从结界离开之后，这个真实的山洞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很普通，也很荒废。
这的确是个用声音来催眠人的大脑的结界，而给我们制造结界的是蓝鲸，我曾经梦到过她。她的名字那么好听，我是不会忘记的。
会这个坚固难催的结界的人是蓝鲸。
她真厉害。
银鱼撤去了关闭我们听觉的指令，蓝鲸坐在轮椅上滑了进来。她身后没有人，但这轮椅推着往前走，好像有个隐形人在她身后。
她依旧那样憔悴，没有霓虹灯的城市也没有圣诞歌，她的血肉给了那朵花做养料，这副骨架只剩下外面一层皮支撑。
但是我却发现她不是我梦中的蓝鲸，蓝鲸的眼睛虽然疲惫却无情，这种无情不会有任何情绪浮动、没有高兴，也不会有愤怒。
而她的眼中，轻佻着戏谑，我们是她的瓮中之鳖，只要她抽离了我们赖以生存的氧气，我们就会窒息而死。
最后的蓝鲸果然还是没有被救活，她就一直在她编织的世界里长眠，升腾的面汤热气、麻将声、大雨的声音，楼道里有大姐姐敲门的声音，最终这副身体被另一个灵魂占有，蓝鲸的意识飘荡去了乾坤之外。万亿年之后又变成陨石去撞击另一个星球。
银鱼没有任何废话，上前就向蓝鲸伸出了利爪。
蓝鲸和她的轮椅契合得天衣无缝，而那副轮椅也灵活得不像是轮椅，它甚至可以以不同形态的扭曲来适应银鱼的攻击。当蓝鲸有那么一刻将后脖颈对向了我，我竟然清楚地看到她也被那个图案标记上了。
是一个菱形，上半三角形从顶角分出两条线联想底边，将底边分成了三等分。
下半三角形中间画了一个与三边都相切的圆，圆中间还有一个实心的圆形。
我想起来了，是尖塔教会的图徽。
被标记的人都是尖塔教会的教徒，都是罪恶之神的实验品——那么如果还有新入的教徒，那就一定是弗朗西斯的实验品。
我正在思考怎么让银鱼和蓝鲸停下来的时候，又有一劫在等着我，一个刀柄抵着我的尾脊之后那个男人的手立马捂住了我的嘴巴。我还想向银鱼求助的，但是我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拽进了洞壁里去。
再次见到光明的时候，我看清楚了那个男人的样貌。他脸上有很多伤，身上也是，大伤小伤不计其数，像是打了很多场架，衣服就是很普通的宽大的衬衫，上面也有很多血。肤色很白，头发也是白的，眼睫毛也是白的，眼睛是粉红色。
眼角旁边有一条很长的疤瘌，是反复受伤开裂过的陈年旧伤。
脸上其实能看出来一点点皱纹，但身材很是保持得很好，年龄估计在六十往上。
他问我：“你猜猜苦荞和我最后谁赢了？”
他说完之句话之后我的鼻子就开始不由自主地发酸。想哭，却哭不出来，脑袋昏昏沉沉的，浑身没有力气，这就是弗朗西斯的真容，我的内心充满了黑色的恐惧，一把锋利的刀悬在我的脸上，离他这样近，就是离死亡这样近。
我有一种被切了眼球的尖锐的痛感。
或者说是他定制的样子，他可以变成任何样子，但他以这张脸来见我。他的周身的景色也会变成无色，就像那个透明书架一样。
他的神力使天地失色。
弗朗西斯把后脖颈给我看，那里的确有尖塔教会的标记，但是他说：“其实是苦荞赢了，因为我放走了她。记住，要杀她的是弗朗西斯，不是我，我是撒旦，我救了她。当我再切回弗朗西斯的时候你就会死哦，所以我也救了你一命。你们应该感谢我。”
“条件呢？”我问。
“最后不要毁掉银鱼钥匙，我想与黑猫进行一次交易，救活她。”他说。
五大外神没办法分离这些人的灵魂，或者很多次分离都失败的原因是风神一直没有加入全力，她一直不希望这个实验成功。这很特蕾娅。
撒旦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件事情，但是他看破没说，就等着五神之间自动分崩离析，当然弗朗西斯也盯上了风神，给风神下套，让其葬身不冻港，掌握了风神全部力量又获得了光明权杖之后，弗朗西斯按兵不动地向四外神毛遂自荐，自己可以替特蕾娅继续完成分离试验，而之后，尖塔分离才有了结果，倒影世界里的生物才有了挣扎的本能。
但是撒旦不高兴了，他不喜欢弗朗西斯激进的做法，他不喜欢弗朗西斯杀了特蕾娅，于是他想了一个办法，逐一瓦解弗朗西斯身边的人。反正弗朗西斯也想要吞并五神力量，在这里帮他一把也不会有什么。
瓦佩媚拉斯在阿廖沙的怂恿之下勾引了弗朗西斯，和他成为了夫妻，但是瓦佩并不喜欢弗朗西斯，却被带上了面具成为了撒旦之后的弗朗西斯撩得动了心。
很戏剧性的是，撒旦不喜欢瓦佩媚拉斯，他只是在玩弄她的感情，因为他知道弗朗西斯是真爱上了瓦佩媚拉斯，这是他瓦解弗朗西斯的第一步。
然后是苦荞，这个对弗朗西斯和瓦佩媚拉斯极度忠诚的女孩。他故意装作是受了瓦佩媚拉斯的唆使，撤掉了无头骑士，让苦荞和莱特会面。
又或者以弗朗西斯的口吻与洛平生通话，让藤原杀了洛平生。
只是最后这次行动弗朗西斯夺回了身体主动权，救下了自己的儿子。
撒旦和弗朗西斯真是水火不容。
我问撒旦，他是不是真正爱上了风神特蕾娅，但这件事他却没有办法回答。
“你和你父亲一样，都喜欢自作聪明。苏歃血又不是神，如果不是我赶到，他怎么可能逃离弗朗西斯的死亡阴影？”
“将军呢？你的好弟弟会对将军做什么？”我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将身体挪正了些。
“他听我的。也会听弗朗西斯的。他以为我们是一个人。既然我能救下你的苦荞，也能救下你的将军。”
我明白撒旦想要救活的“她”是谁，风神特蕾娅。如果是救活特蕾娅，我并不反对。
只是米尔狄恩他们还没有找到自己可以和卷轴分开的办法，要打开钥匙必须牺牲他们，这也不值得。
我说：“我尽力。”
一边是毁掉银鱼钥匙，一边是再次交易；一边是获得宝藏，一边是毁掉弗朗西斯。
可是毁掉弗朗西斯也不能压制恶女的生长，那朵蔷薇一旦开了，就不会谢的。
撒旦笑着说：“我明白。”
他最后变成了一股烟消失了，我看了看四周，撒旦把我好像放在了一个走廊的栏台上，身后是皇宫里才会有的走廊，和皇宫里才有的宫殿，米黄色的粉刷墙，琳琅满目的饰品，7世纪的莫赞亚皇室风格建筑。
室外是一望无际的山下的矮小房屋，清一色的白色和米黄色。这座宫殿本来就高达宏伟，还建在高山之上，我能看到毫无遮挡的天空。
这里天黑得很早，已有血红色的夕阳西沉，落日熔金。我跳下栏台，看见了对面走过来的苦荞还有将军。他们互相嫌弃对方推推搡搡地走过来。
和撒旦一样，他们也是满身的伤，就好像我们的故事快要大结局了。
苦荞瞪着眼问我，她之前和弗朗西斯打着打着就突然不打了，她本来被弗朗西斯摁在地上掐着脖子，她就快要窒息的时候，弗朗西斯忽然撤了力。
是换成了撒旦拥有了身体主动权，可是撒旦为什么要救她，将军也想问这个问题，他差点就被昆德尼斯给撕碎了，突然撒旦走过来要他放了自己。
我说，因为弗朗西斯杀了撒旦的信仰，所以弗朗西斯的仇家就是他的朋友。
第二百五十八封信，这里就是尖塔的倒影世界，原来山洞就是倒影世界的入口，我能在这里找到苏歃血吗？
问候老哥，问候嫂嫂，问候喜帝，“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苏缨♠
2020年5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