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忘化:
见信安。
平安无事地度过了我在人偶馆的第一个夜晚,能看到阳光我就松了一口气。
书房里没有床,就在书房里的书桌上趴了一晚。因为无名而起的害怕,直到半夜一两点战战兢兢地还不敢睡。
后来总算是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是五点,拢共也没休息几个小时,还好昨天在车上睡了一会儿,精神力还是够的,只是站起身来腰酸背痛。
红发叔叔叫亚历山大,一晚上他都守在门口,可能因为昨晚我嫌弃他的样子让他伤了自尊,非要守在门口,不准有怨灵邪祟侵扰。
好像就是在白眼我:“本来就没有那些鬼东西,你要是不信,那我只好证明给你看看。”
亚历山大有得一副俊郎夺人的好皮囊,原来也是个好逞强的憨憨。
早上见我开门,还神采奕奕地和我打招呼。
相比而言,我显得又颓又丧,比亚历山大还要吓人。
其实我半夜惊悚得睡不着并不是因为不信任亚历山大,是不信任我自己,生理上条件反射般的抵触也没办法解决。
有事没事吓吓自己,真到了这样的环境下,光怪陆离的脑洞开了闸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人偶馆早上九点开门,我们还有四个小时的时间对这里进行第二波搜索!人多起来,我们就不好行动了!”他兴奋地说着,特别期待接下来的旅程。
果然是个憨憨。
现在的帅哥必须又帅又有病才行吗?
这四个小时每一间一间地搜肯定也搜不完,就算每一间房子都能逛到,但是里面的细节不是四个小时就能搜索完的。
就算是亚历山大所在的水箱馆也不能被排除。
虽然说亚历山大并不知道银鱼和艾梅菈也潜入了这个人偶馆,但万一他们是在亚历山大带着帽子男去塔塔瑞克姆港口玩耍的那一段时间潜入的水箱馆呢?
毕竟亚历山大并不是最近一直待在水箱馆里,他还偷溜出去过,不知道银鱼和艾梅菈也很正常。
我松松僵硬的筋骨,提议先去大厅看看坐在红色皮沙发上看书的贵妇人。
大厅里这么多人偶,就算先入为主,那名贵妇人也不是我第一个看到的人偶,但我就是莫名很注意她。
“斯切尔·伯德,伯德公爵的夫人,我知道她。”亚历山大充当了我的完美导游。
斯切尔夫人原名叫斯切尔·暮·格林,之前是格林侯爵家的四千金,从小就和伯德家族里的三公子罗密欧·伯德是青梅竹马。
长大之后顺理成章地嫁入了伯德家族,随了伯德姓氏。
查理曼大帝那会儿,公爵是爵位中的最高权力,其次是侯爵,后面是伯爵,没有子爵以及再往下的爵位。
斯切尔是个天真浪漫的女孩,她的艺术造诣很高,而且罗密欧也特别宠她,任她在伯德庄园的花园里尽情施展自己的艺术才华,任她改造庄园的绿植。
伯德庄园被装点得四季如春,很多孩子们都想到伯德庄园的花园里来玩。
罗密欧和斯切尔还没有自己的孩子,但他们拿这些孩子当亲儿女一样对待。
罗密欧继承父亲的爵位之后,也把家里管理得紧紧有条,所有人都对伯德公爵赞不绝口。
但是好景不长,斯切尔病倒了,她一病倒,庄园里的植株就跟着衰落。
像是庄园失去了能量,怎么也恢复不了了,好运也随之而去,总是遇上破财之事和大灾大难。
罗密欧请求了很多医生都没有办法治好斯切尔。因为没有人知道斯切尔到底得了什么病。
这时候,皇宫里又给罗密欧派了任务。
命令罗密欧去迎接查理曼大帝征战凯旋归来。
因为查理曼大帝回来途中遇上了山路阻碍,两边都需要派人清理路障。
这次查理曼大帝在战争中俘获了一名落难的少女。
少女很漂亮,眼角下有一颗泪痣,眼睛是琥珀色的,头发乌黑、柔顺地卷曲,看起来像是一名游牧民族里的巫卜之女。她从来没有开口说过话,查理曼大帝以为她是一名哑女。但不仅没有嫌弃她,反而越发心疼她了。
查理曼大帝看上了这名少女,想将她纳入宫中,但是当罗密欧见到这名少女的时候,少女却对他说,希望能救救她离开这里。
她不想成为查理曼大帝的宠妾,她渴望自由。
少女不是哑女。
但罗密欧并没有办法答应她。
最后少女开出了诱人的条件,如果罗密欧帮助少女离开,少女就有办法救醒斯切尔。
罗密欧的确很爱斯切尔,他的确心动了,但是如果他放走了少女,又是对大帝的不忠。
这件事没办法两全。他想忠于自己的妻子,但是没办法忠于自己的国王。
最后一狠心,还是放走了少女。
查理曼大帝得知少女逃跑了但并不知道是罗密欧放走了少女,虽然很生气,但没有说什么,只是下令继续追捕少女。
罗密欧心想千万不要在自己的庄园里找到少女,于是迎接回大帝之后就请病假急匆匆地回了庄园。
一进门就看到了花园重新恢复了生机,躺在床上的斯切尔也恢复了精神。
罗密欧高兴坏了。他问妻子是不是那名少女救了她,但妻子什么也不知道,就突然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就从沉睡中苏醒过来。
少女就这样不见了。
但是最后,雅穆科伦屋公主邀请斯切尔去她的公馆喝下午茶,结果一去就没有回来。
罗密欧急得各种打听,结果是被扣押在了公主那里,公主得知了少女逃走的真相,决定替自己的哥哥教训罗密欧。作为罗密欧欺骗了查理曼大帝、私自放走了少女的惩罚,罗密欧再也不能和斯切尔相会。
最多在大门口隔着铁栏杆相见。
不出两年,公主就告诉罗密欧斯切尔病逝了。
但事实上是被制成了人偶。
我将斯切尔夫人手中的那本书扯下来翻看,亚历山大乐了:“别人都不敢动人偶手里的东西,你还这样大大方方地扯下来。你最怕这些附在人偶身上的怨灵来拿你,你这会儿怎么没顾忌了?”
我也愣了,是呀,我怎么没想这样周全呢?说着就要把书还给斯切尔夫人,但是又一想反正我都扯下来了,都已经被诅咒了,我还怕什么呢?
于是不理亚历山大,继续无所谓地浏览着。
我觉得我这个人也挺矛盾的,怂的时候是真怂,心宽的时候也真的挺心宽的。
可能这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情,斯切尔手里拿着的那本书里面还真讲到了荞石。
这本书也是特制过的,书页很厚,不易破损,但也一定是被诅咒了的,这么多年也丝毫没有一点变化。
荞石并不起眼,的确还可能会被当成垃圾,因为石头的确太小了,在没有光照射下并不起眼,但雅穆科伦屋从查理曼大帝手中接过这块小石头之后就格外珍惜它。
她可以把满屋子家具都丢掉,但是也不可能放弃荞石。这是查理曼大帝远征漠北带回来战利品,当初刚刚带回来的时候还是紫红色的,坚硬美丽如同钻石。
但是久而久之,钻石有了变化,从不同面看有了不同的颜色,用放大镜看,还能看到它在像心脏一样跳动。
雅穆科伦屋为此更加着迷。
甚至到了有些疯癫的地步。
这是在修建了公馆之后,开始她的屠杀行为之前。虽然从能果断地杀了克劳狄的儿子这一点看来,并不是荞石成就了她的血腥嗜好,而是她一直如此,但要说荞石一点没有影响她,我是不相信的。
薇薇安临死发下了最恶毒的誓言,而荞石也终究是一块被诅咒的顽石。
人偶馆的诅咒,或许还是薇薇安的心脏の诅咒的衍生。
“里面有没有说到荞石放在了哪个地方?”我问亚历山大,因为书里有些字我还不认识。
“提到了一个奇怪的门,是通向地下室的门。不过很早之前就被焊死了,地下室也被填了……如果人偶馆不会因为任何外力而改变样貌,那么被填的地下室一定也恢复成了之前的地下室,门也可能没被焊死。”亚历山大回答我。
他原来也不是那么完美的导游,虽然生活在这人偶馆里,却没有关注过这里的新闻动态。他知晓这里每个人偶的来历,知道历史,但不知道变迁之后的现状。
我正要下意识地嫌弃一下他来着,但是一想到这个憨憨自尊心极强,不能在这一点上跟他开玩笑,就收敛了一下。
跟十三没心没肺地待久了,有点掌握不了每个人的玩笑尺度……
于是我让他在前面带路,就算真焊死了,也让我眼看为实才好。
我们又上了四楼,这层楼梯有一个秘密开关,在走廊上的四号廊灯开关下一个手臂的距离,这里有一个隐藏起来的感应开关。
亚历山大按下了一个手印,天花板顶上就露出一个口来,自动伸下来一个梯子,看到这一幕我想起了严霜瘦第四首系列歌讲的那个鬼故事了,突然从楼阁里伸下女人的头发……
四楼是公馆的最高一楼,但是每一层都很高,所以公馆还是显得很气派,显得有八层楼那么高。
只是四楼很少有人来,因为有警戒线围着,之前出过意外,就是那一次意外事故发生,所以亚历山大面前的水箱变成了空的。
亚历山大还给我抱怨了好久,没有人的时候他一个借着鳞片就能活过来的人晚上还能看看鱼解闷,现在只有一个空空如也的大水箱子,总觉得不是滋味。
里面之前养了很多鱼,亚历山大还挺开心的,他总想着自己的爱人,在水里畅游的时候水光粼粼照在她脸上,越发显得她雕琢可叹。
出事的那一天闭馆的时候,管家才发现四楼水箱馆里死了三个人,两个男人一个女人,喉管都被割破了丢在水里,水箱里的鱼围着三具漏着血的尸体沉沉浮浮,整个水箱都被血浸得惊世骇俗。
查了半天都没有抓到凶手,政府也不想管这件事,因为本来人偶馆的诅咒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你死在了诅咒之下没人帮得了你。
之前管家是觉得搞一个水箱展览让人偶馆显得活泛热闹一点,结果还是出了人命,没办法把鱼都撤掉了,箱子誊空,四楼楼梯口上了警戒线。
我问亚历山大,所以到底是谁杀了那三人。
亚历山大嘿嘿地笑:“昆德尼斯也是问了这个问题!”
昆德尼斯就是那个知道亚历山大秘密的仆人、那个我全程没看清脸和身材的帽子男。
其实杀了这三个人的只是那天游客中的一名小偷。因为在水箱馆里参观的时候,偷了三人的东西被抓到现行,就打了起来,小偷可能不是单纯的小偷,拳法很熟练,也随身带了刀,一看这样就不是惯偷,而是杀人的惯犯。
两三下就把这三个人敲晕了,拿走了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然后扛着他们丢进了水族馆。
为了更有威慑效果,还割喉放血,栽赃嫁祸给人偶馆的诅咒。
亚历山大说起这件事也不是义愤填膺了,而是可惜可叹,仿佛释然。
梯子伸到底,亚历山大率先上了梯子。
我们进入了阁楼,这里很空旷,也很暗淡,是杀人抛尸的好地方,空气里有一股潮湿的霉味,没人打扫过这里,空气质量很差。
只有从这里走,才能到达地下的密室,就像我要从室内到室外必须出门走出楼梯间,而不能直接跳窗。
我看到了所谓被焊死的门,的确现在没有被焊死。第一个发现这里的人其实提议了很多层防护措施——将地下密室填住,把通向地下室的门焊死,把感应开关拆除,把自动楼梯清理掉。
但看来是没有成功。
这是一扇普通的铁门,但上面雕刻了一些纹路,显得十分厚重,门打开之后我看到了一天狭窄的红砖通道,上面一格一格镶嵌着铁棍,是作为攀爬的梯子。
我们要往下爬,像是圣诞老人要进小朋友的家里放礼物走的烟囱。
亚历山大说已经上午七点了。我觉得我们效率算很高的,才花费了两个小时。
铁棍扶手梯子上生了锈,膨胀得难看死了,还硌得慌。
下到底,我闻到了很重的血腥味,腥臭中带着甜得发腻的气味。这里很昏暗,隐隐约约能感受到亚历山大和我自己的轮廓。
脚下的路软乎乎的,总觉得还有些黏。
再往里走,我就觉得我的鼻子废掉了,已经闻不到味道了。
然后亚历山大摸索着墙壁,给我开了灯。
这也是他第一次到这里来,因为他只知道一些细节点,比如从那里开关上楼梯,再下烟囱道,密室里的墙壁上一定会有灯的开关,但是他没想到这里环境脏成这样。
灯打开了,一连串吊顶裸灯泡,地下密室的全貌像是生了锈的钢筋、破了屋顶的山村老屋、生了皮肤癣的怪物,起着脓疱愈合不了的伤口。
视觉冲击极其强烈,亚历山大惊得一动不敢动。
地下密室很大,也很高,完全可以叫做负一层,因为没有任何空间结构,所以显得格外空旷,有一些生锈的梯子和架子还保留着极强的重工业风,中间的工作台很乱,不过工具应有尽有。
但是很干净,只有灰尘,没有血迹。
椅子上堆着几套洋裙。化妆品各式各样。
而旁边的浴缸就没眼看了,脏兮兮黏糊糊的,四周粘着都是黑色的胶状物。
总之你觉得一个杀人又精作人偶的工作室是个什么样子,这个地下室就是个什么样子,很别具一格,又很循规蹈矩。
让我很在意的是工作台上有一个小正方形的区域明显比旁边的干净,灰尘也少,也没有别的乱七八糟的痕迹,像是之前放过什么一个正方体或者底面是正方形的物体。
也许你已经想到了,我应该把魔方放上去的。
事实上我也这样做了,很巧的是,昨天我来镜中世界之前十三就提醒过把魔方拿上,今天我就用上了它。
如果不是十三提醒,我压根不记得要带上魔方,也不会觉得需要用上魔方。
金色的9阶魔方被我摆在那个位置之后竟然自动展开,露出了全息投影的那一面,亚历山大看了啧啧称奇。
他那个年代是没有这种东西的,毕竟他连刚刚那个自动升降梯子都感慨了好久。
魔方里的全息投影自动转换到了人偶馆那一页。
和上次打开人偶馆这一页不同的是,这次人偶馆投影里出现了不同颜色的一个光点,全息投影是金色的,而那个光点是紫红色的。
亚历山大手欠地碰了一下那个光点,我以为不会有什么事情,结果全息投影刷地一下变了颜色,变成了全部都是紫红色的投影,那个点反而变成了金色。
结果他觉得好玩极了,还反复玩了好几次,但是很奇怪的是,每转换一次,我心脏就剧烈地炸动一次,感觉是经历了一场十分可怕的虫洞跳跃。
亚历山大好像没感受到,我就叫他停了下来。那时候投影停在了是紫红色的一面,他还想返回成金色,但是被我拒绝了。
我觉得投影变成了紫红色面这并不影响什么,但如果再切换一次,我可真的受不了了。
于是我把魔方拿走,走出了地下密室。
就算躲避人群,我也不想待在这样压抑的环境里。
第二百四十七封信,想起来今天是莎拉波娃的生日,但一时半会蹭不到蛋糕吃了。
问候老哥,问候嫂嫂,问候喜帝,太阳开灯、晴天造化。
苏缨♠
2020年5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