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看李煜往后退，说：“回答我，为什么过了两个多小时才去，为什么不和荼儿一起？”
老头子的语气不急不怒，但李煜感觉不妙，他实话实说：“荼儿说就一把伞，谁淋湿了都不好，所以就自己去了。”
老头子哼了一声，说：“还算听话。”
“以后记着，不是什么话都可以听得，荼儿这伤要是到了明天早上伤口泡烂了铁定要感染，到时候就不是上点药能治得了的了。”
老头子这个态度转变之快有点让李煜转不过来弯，他愣愣答道：“好。”
老头子把用的东西归置了一下，说：“现在交给你个任务。”
李煜问：“什么任务。”
老头子说：“把荼儿抱回房间，把她衣服换了。”
“啥！”
李煜大惊，眼中怀疑自己听错了，老头子很平静地说：“叫什么叫，一惊一乍的。”
李煜连忙拒绝，说：“不不不，不行，男女授受不亲，这哪行？”
老头子说：“让你去你就去，这屋里一共就咱们两个能动弹的，荼儿也是十七岁的大闺女了，你觉得我这个爷爷比你合适？”
“那也不行。”
李煜果断拒绝，说：“我觉得您比我合适。”
老头子叹口气，问：“你是不是学习挺好？”李煜不知话题怎么转过来的，愣愣地回答：“是，怎么了？”
老头子叹了口气，说：“读死书，光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特事特办吗？”
“额。”
李煜不知如何接话，老头子说：“荼儿淋了几个小时的雨早就湿透了，你不动我不动，穿着一身脏衣服养伤，我看伤是好不了了。”
“老头子我就这么一个大孙女，今天要是就因为你那点破道理把荼儿耽误了，别怪老头子我跟你拼命。”
老头子连讽刺带威胁，把李煜脸憋得酱紫，李煜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待宰羔羊，被贼赶着回家。
但能怎么样，起码这样证明老头子暂时不会有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举动，可要是拒绝了，那可能就不好说了。
可是换衣服这事儿怎么想都是卸磨杀驴的活儿。
进退两难啊。
老头子拿起剪刀药粉这些东西站起身来说：“我放好东西出来要是看你还在这儿，后果自负。”
说完，老头子转身就走回了房间。
李煜此时此刻明白了什么叫欲哭无泪。这时李长振说：“听这老头的，要不你可能活不过今晚。”
“你大仇未报，还不能死。”
李煜叹了口气，站在原地看了看荼儿还是没挪动，李长振问：“你是不是有心理障碍？”
“心理障碍？”李煜问：“什么障碍。”
“柳嫣然。”
这个被李煜刻意掩盖的名字被李长振说了出来，李煜顿时感觉有些窒息，脸上窘迫的神情逐渐被漠然代替，这个名字对他来说，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李煜走到荼儿身边，抱起荼儿进了荼儿的房间。
老头子收拾好了东西，出来一看荼儿和李煜都不在客厅，他神情地似乎是放松了一些。
老头子进了厨房，从柜子下面翻出了用夹子夹着开封的红糖和已经干瘪的老姜，打算熬上一些红糖姜水给李煜和荼儿去去寒。
老头子熬着水，忽然捂着嘴咳了两嗓子，粗糙的手上留下了暗红的血迹，老头子转身舀了一瓢水冲了冲手，看着手里的水瓢有些怅然若失。
他放下水瓢，转身冲屋里喊：“小子，里外都换了啊！”
李煜正在荼儿房间里站着看着荼儿发呆，被老头子这么一喊顿时回过神来，从把荼儿抱上床到现在他一直没动，刚才是让李长振激了一股怒劲儿，但真要干什么的时候李煜还是犹豫了。
不仅仅是因为要给荼儿换衣服，还有老头子，这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人，李煜既觉得他不太可能害自己，但说实话，也找不到干完这事儿之后留着自己的理由。
他犹豫了，可看着荼儿不见血色的脸，他也着实担心荼儿的伤口，万一真的恶化了怎么办。
这时老头子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门口我放了热水和毛巾，给荼儿擦擦。”
李煜长叹一口气，心想是躲不掉了，还是先照顾好荼儿再说吧。
端进来热水盆，上面还有两个毛巾，可以一干一湿的用，他找出荼儿里外的衣服，然后眯着眼去解荼儿的衣服。
既不敢看又不得不看，能闭则闭，李煜感觉自己的脸热，然后热得发麻，可真的看到的时候，李煜没有一丝丝别的想法。
只知道荼儿瘦，怎知道瘦到了这个地步，这哪是个女孩子，叫一句小兄弟也未尝不可，长期的艰苦生活让荼儿完全没有个女孩子的样子，这是第一次李煜见到因生活艰苦而影响身体发育的人。
昏迷的荼儿，活像一颗豆芽菜，更像一株风雨中的小草，面对着这个照顾了自己的这么长时间的人，李煜突然发觉此时此刻任何其他念头都会侮辱了这份缘分，而种种预想中的尴尬窘迫都是自己的不堪，那些情绪就像一面镜子暴露了自己的不堪。
实际上真到了这一刻，李煜发觉即便是坦诚相对，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事，他此时此刻是在救人，是在回馈，不是这件事情不好，而自己没有一种纯洁的认识所以觉得不好，想通这点，李煜释然了。
李煜抹了把眼睛，抽抽鼻子，睁开眼睛把荼儿里外衣服换下，然后给荼儿擦擦身上的脏渍，这像是一种洗礼的仪式，干净了荼儿的身体也净化升华了李煜的心。
换好荼儿的衣服，李煜又给荼儿擦头发和脸，这张总是能灿烂的笑出来的小脸却是一碰就碰到了骨头。
想起李家巨变之后，李煜流亡到此，全靠荼儿和老头的帮助，而这帮助又何止是物质上的？
荼儿和老头子所做的一切让他得以有活下去的希望，更在他心理最脆弱最容易走上歪路的时刻提醒着他人世的美好，才让他不至于被仇恨和偏激遮蔽了双眼。
相比于来路不清的老头子，荼儿是实实在在的普通人，又是实实在在的非常人。
今生能见到几个像荼儿这般干净的人？
李煜看着荼儿的脸这样想着，像这样的干净清澈坚强乐观的人，对周围人的影响如水般润物无声。
李煜撤掉垫在荼儿身下洇湿的被褥，铺上床新的，然后给荼儿盖好被子离开了荼儿的房间。
老头子坐在客厅，一手放在桌上撑着头，半眯着眼说：“好了？”
“好了。”李煜放下水盆，看着这位把自己从河水里救上来的老人，一个字都不想再说了。
老头子瞄了李煜一眼说：“你这一副不想活了的表情怎么回事，在那杵着干啥，把这碗姜水喝了赶紧回去收拾收拾睡觉。”
说完，老头子端起桌上其中一碗姜水走了，李煜愣愣的看着另外一个冒着热气的碗，有些搞不清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