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过了一半时，宋暖和程子谦的这一段“地下恋”的关系终究还是被捅破了。
那天阳光明媚，虽然已经是正午三点，可太阳依然热得人走在路上就像是被放在火炉上烤一般，毒辣得让人喘不过气。
宋暖得知程子谦在叶嘉言的新公司里，打算去逮人，路上经过奶茶店时，又顺手买了几杯奶茶带走。
等到了公司门口，被前台告知叶嘉言带了程子谦外出谈项目合作了，还没有回来，幸好前台已经见过宋暖好几次了，所以宋暖登记好个人信息之后就被前台安排到
休息室了。
抿了几口放在桌上前台刚放上来的茶水，宋暖也不着急，就百无聊赖的在等人，只是休息室只有她一个人，手上提着几杯奶茶，她多少会觉得有些滑稽。
宋暖四下打量了一下这间休息室，格局不大，统一米白色的单双人沙发，纯色的窗帘往窗户两边拉开，采光良好，旁边角落放一张木桌，桌上摆了几盘绿植，这个角度，太阳光从窗外射进来，竟能给人带来几分赏心悦目的别致。
另一边的角落立着一个实木的大柜，两边拉式的柜门，分三层，最底层和最上层空了出来，中间一层放的是茶具、杯具，还有一次性用的纸杯。
宋暖面前有一个玻璃材质的茶几，下面还有一层放了一些小零食，靠近茶几那边的墙角有自动饮水机。直至环视一周，这间休息室大致就是这样了。
叶嘉言前一段时间向父亲借了一笔钱买下了这里，开设了一个专门帮人开发软件的公司，所以他忙得昏天黑地，同时学校的各种考试又不能落下，就连见麦彤一面的时间都挤不出来。新公司刚刚起步，又马不停蹄出去洽谈合作项目了。
宋暖想打电话给程子谦，但想了想又把手机放下，前台也没有告知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和前台打了招呼拎着奶茶就走了。
刚到家没多久，她就接到了市人民医院打来的电话，说程子谦和叶嘉言出车祸了，她心头顿时一紧，呆在原地。宋泽刚和邻居下完棋回家，便看见她就拿着电话的姿势站着不动，红了一眼眶。一看见宋泽，宋暖蓄着的泪一下子滚落下来，有些无措，“爸爸，程子谦出车祸了。”
等到宋暖一干人赶到医院，程子谦已经被医生包扎好了，正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
中途谈合作项目时，对方以他和叶嘉言是在校大学生和没有很好的合作团队为由，拒绝了这次的合作，这是他们的第一个项目，但并没有拿下来，倒也是意料之中。
回程时，车才开出去不到一半的路程，就遇上了交通事故，五辆车发生连环追尾，坐在正驾驶的叶嘉言来不及急刹车，撞上了前面不知怎么突然就停下来的小轿车，后面一台黑色路虎车的司机完全始料未及，也就撞了上来。
被送进医院时，程子谦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他想起了初三毕业典礼那个晚上，是因为宋泽酒驾入院，苏墨……在家调养了半年，然后，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直到医生帮他包扎好额头，又用纱布缠好了右手肘，告诉他伤得不算严重时，他一直都是沉默的，沉默的一路回到病房。
他伤得并不太严重，除了额头擦伤，右手肘擦破皮，动起来不太灵活，并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另一边，叶嘉言刚做完身体检查回到病房，医生一边低头写医嘱一边说：“我已经通知了你的家长过来了，你这种情况还是挺严重的，轻微脑震荡，多处擦伤，右小腿轻微骨裂，不过幸好被及时送过来，需要留院好好养伤。”医生说着又抬头看了眼叶嘉言，又看了看他打了石膏的右小腿，语调温和的告诉他：“石膏一个月后才能拆下来，注意多休息，不舒服的话按铃叫护士过来，不要随便下地走路。”临出病房前，医生给叶嘉言递了一杯温水。
程子谦固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吓得不轻。他是被宋暖吓得不轻，在他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以为他是真的伤得特别严重，倒是他自己一瞬间觉得嗓子干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家长的一看见这种情况，担心唠叨肯定少不来，偏偏程子谦看着他们一言不发，嗓子干得仿佛在冒火，他做了一个要喝水的手势，嘴巴艰难的挤出“喝水”两个字。
许若又怕程子谦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急得想去叫医生护士，程子谦又做了一个手势说自己没什么大碍，喝完水润了嗓子，他倒是精神不少，交代了事故原因，许若看见他身上伤口不多，就和程方正去服务台找医生护士询问情况了。
病房就剩下程子谦和宋暖两父女，宋暖平静下来，但眼圈还是红红的，别提多委屈了，刚才也只是在哭，一句话都没有说。程子谦觉得她一张脸哭得红扑扑的，好像她受了什么欺负一样，他就算想一直盯着她看，碍于宋泽在场，他也不敢太明目张胆。
宋泽拿着空的水壶去打热水，病房里就剩下两个人了，这一刻程子谦终于能明目张胆的盯着女朋友看了，他招手让宋暖坐到他身边。
看见她眼睫毛上还沾着泪珠，他觉得特别内疚，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他的声音突然有点沉重，宋暖残存的眼泪绷不住又落了下来，她气极，哽咽着：“这件事你从头到尾都没告诉过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总是这样。”
他总是这样，明明是不想让宋暖担心，最后却瞒不过去，他总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
“不会有下次了，我向你保证。”程子谦小心地哄着她，一边帮她擦眼泪，可宋暖就是生气，眼泪也完全不受控制，程子谦固然心疼，但也见不得她哭，只好低头亲她的鼻尖，语气亲昵：“再哭我就要亲你了。”
宋暖不知怎么的完全不受情绪控制，越发觉得害怕觉得委屈，尤其想到初三毕业礼那天的情形，眼泪完全收不住。程子谦的吻突然就落了下来，毫无预兆，带着侵略性的、占有欲的强势，把她所有的害怕和委屈通通化在这个吻里。宋暖彻底安静了下来。
宋暖被亲懵了。
这时候宋泽提着水壶推开了门，他一眼便看见宋暖的眼眶哭得红了一圈，像是没反应过来病房此时多了一个人，慌忙的在擦眼泪，可她另一只手却被程子谦十分自然的握住。
宋泽不悦，碍于程子谦是病人他不敢表露他的情绪，只是提着水壶的手又紧了紧，以此来表达他的不悦，一双眼透着某些隐晦不明的神色。
他刚才在门口分明看到了，他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们两个人可以瞒着他，说不定双方家长都被瞒着，宋泽一口气似是堵在了胸口，极度难受。
他难受他们的关系不知道自己被瞒了多久，更难受是养了快二十年的闺女谈了恋爱都不肯告诉他这个做父亲的，他非常不悦，震惊得差点就要失态。
宋泽敛去脸上表露出来的隐晦不明的神色，权当自己刚才什么都没看见，动作自然的往程子谦喝过的杯子里倒上热水，又一边在暗中留意着宋暖。
程方正和许若向医生了解过情况后，就折回了病房，宋泽起身，问程方正：“医生怎么说？”许若看了看程子谦，又看了看宋暖，语气不太担心的说：“医生说他伤得不怎么严重，留院观察一天，没什么事明天就可以出院。”
许若走到宋暖面前，拍了拍她的肩：“不用太担心，这小子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和他爸第一时间找他算账，别哭了。”
宋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确实是有些过度担心了。程子谦沉默的低头喝水。程方正说：“阿泽，要不然你和暖暖先回去，我们在这里照顾他，带暖暖回家休息，她可能真的吓坏了。”
宋泽点头，“那我先带她回去，再熬点汤带过来，可能晚点还要过来一趟。”
***
吃过晚饭，宋暖陪苏墨在客厅看电视，宋泽在厨房照料熬大骨汤的火候。
苏墨虽然不怎么出门，但多多少少也知道今天发生的事，她吩咐宋泽，汤一好就要立刻送到医院，宋泽再怎么吃一个小孩子的醋也只得作罢。
把熬好的汤盛在保温桶里，宋泽在玄关处换好了鞋，正要出门，宋暖想跟上去。宋泽就站在玄关处，暖色的灯光在他的身上打了一层阴影，他神色难辨的看了宋暖一眼，片刻都没有说话。宋暖站在他的对面，到底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片刻后，宋泽叹气，问她：“眼睛还疼不疼？脸有没有不舒服？”宋暖摇头，“我能不能去一趟医院？”
此时，宋泽脸上隐隐有了怒气：“你不用去医院，宋暖，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是不是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的，你最好如实跟我说，如果我今晚回来得晚，你想好了明天告诉我。”
***
程方正夫妇前脚刚走，宋泽后脚就到了医院。
程子谦正坐在病床上看手机。
八月中旬，白天的天气本来就热得让人走在街上都会觉得牙痒痒的，晚上温度低了几度，倒也没有白天那样热得让人抓狂，程子谦拥着薄被也只搭在了腰侧。
见了来人，他连忙放下手机，就要从床上下来。宋泽一边把保温桶放在小桌子上一边制止他，“不用站起来了，感觉好点了吧？”说着，他取出带过来的碗筷，摆开，又旋开了保温桶的盖子，往碗里倒了半碗，而后碗里升腾起热气，香气浓郁。
程子谦看着碗里卖相极好的汤水，又看了看保温桶里的，对宋泽说道：“宋叔，你也喝吧。”说着，他又多摆了一副碗筷出来。
宋泽看了他一眼，低头喝了一口汤，不管汤水有多鲜甜，他现在到底是没有什么心思细细品尝了。
“阿谦，今天我是有些事情要问问你。”他放下筷子，斟酌了半分钟，也只能这样开口，“是关于宋暖的事。”
程子谦握着筷子的手就是一顿，眼下病房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他突然明白了宋泽话里的意思。
他一直没有在长辈面前挑明他和宋暖之间的关系，他总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好，也并没有做好能在他们面前坦白的准备。自从程远辉和许若知道他们的关系，此后他一直都是按部就班。可现在，他到底是有些忽略了宋暖的感受，有些事情也并不是他就算计划好了就能接着一步一步走的，这样对宋暖根本不公平。
虽然宋暖并不在场，但被长辈挑明了彼此之间的关系后，他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也没有了喝汤的心思。
宋泽没有留意程子谦的表情，接着说道：“今天发生的事，也是宋暖告诉我的，今天到了这里，她可能是真的吓坏了，一直在哭，可是你见到她之后反而不怎么说话了，当时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这个当父亲的也是有些不太称职了，到后面我才开始留意的。”
程子谦放下筷子，听着这一番话，也自知自己做得确实不对，然而他在宋泽面前，就算是能说出些什么话来，宋暖依然还是理亏的那一个。
他的嗓子就似被堵上一团棉花，说不难受也是假的。
宋泽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你就告诉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