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厢。
程方正站在程子谦的房间门口，抬手敲了几下房门，只敲门的手有一瞬的停顿，房门就被打开了。
“爸爸。”见是父亲，他侧身站着。程方正侧目看了眼正对着门口，房间里那扇被紧闭着的窗户。
自从程子谦上初中以后，就开始变得独立。
那时只有十三岁的年纪，很多时候还都是需要父母亲力亲为的照顾，可他在那时已经可以把自己照顾得比较好了。至少他很少令父母费心。
他在学习的那一方面，更是从来没有让父母操心过，更别说他的各科学习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
就算是每次期中、期末考试过后开家长会，各科任课老师都当着程方正的面直接表扬了程子谦，他从不让父母失望过。
他一直有着自己的想法，虽然很少在他们面前提及。
他对做什么事都保持着一贯的平常心，唯独对宋暖，非常不一样。
那天是他们初三毕业礼的晚上，程宋两家人就着毕业礼那么高兴的一件事，约了出来一起帮他们庆祝。但就是自己接了一个电话，回了一趟公司处理公事的功夫，宋泽和苏墨便出了车祸。
程方正觉得自己有着极大的责任，宋泽又是不怎么能喝酒，一杯倒的酒量，怎么能……他深感愧疚，而苏墨，更是……他本可以避免一场事故的发生。
而两个孩子，本就不用受这样的伤害。
那次之后，程子谦变得更独立了。
从未踏入家里厨房半步的他，自那时起，为了照顾宋暖，开始学着做饭做菜，后来学会了，便每天变着花样的做着宋暖喜欢吃的菜，那时苏墨住院，他便多做了一份清淡的，装在保温桶，拎着去医院。
那时宋暖消瘦得厉害，全部心思都放在苏墨上面，每日盼着她快些好起来，哪还有吃饭的心思。
十四岁，本就心思细腻的年纪，宋暖在那段时间更是敏感得很，说什么都不肯吃饭。苏墨躺在病床上，怎么都不忍心，又不想让她担心自己的病情，便劝了她几句，加之程子谦在一旁轻声哄着她，一边小声安慰她，同时递给了苏墨一个安抚的眼神。
幸好她也不是个不听劝的，更何况倘若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母亲反而还要担心她的话，她心里还怎么过意得去？
想开之后，宋暖也就乖乖吃饭，为了不让家人担心。也是那时起，宋暖消瘦的身体慢慢就好了起来，至少比之前，胖了些许。
尽管苏墨后来……坐了轮椅，往后的日子再也不能行走。
程方正不曾怀疑过程子谦对宋暖的情感，他以为他只是把她当作妹妹一样照顾，加之又发生了那一件事，所以程子谦对她格外照顾格外留心也是应该的。
他一直以为是这样的，但，就他最近看见的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以及交流的语气，分明就不是他认为的那样。
程方正陷入了回忆，望着那扇紧闭的窗出神，听见程子谦微微有些大声地叫他，他才渐渐回神，收回了那道落在窗户的视线。
程方正看了程子谦一眼，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程子谦也不是个不懂看眼色的人，就那一眼，他便知道父亲是有着什么重要事情要和他说，至于那重要的程度，他不得而知。
他主动开口：“爸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
程方正又看了他一眼，才低头：“确实有事要和你说。”他的神色颇有些复杂，程子谦有些看不太懂。
“进房间说吧，有些事我正好要问你。”
***
宋暖从饭馆回来的路上，天突然放晴了。
太阳光从头顶上洒落下来，那亮度并不刺眼，在这寒冬，微微泛着暖意。不知是不是出了太阳的缘故，宋暖那刚才和沈晨曦在吃饭时还有些低落情绪的那颗心，也被这太阳微暖的温度熨帖出一丝暖意。
那脚步便变得有些悠然起来。
只是那些她不曾想到的，或者已经想到的事，已经发生。
……
苏墨被宋泽扶着下楼时，就见到宋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宋暖听见下楼的脚步声时，转头看去，苏墨脸色红润，那眼神却是惺忪，显然是刚睡醒的模样。
她立刻上前，站在苏墨身侧，和宋泽一起小心翼翼扶着，迈了几个小步才把她扶着坐到轮椅上。
动作得格外谨慎。
今天的天空难得放晴，地面上的积雪开始融化，即便有太阳光，但气温依旧是低的。
这个假期也快要到尾声，月底宋暖就要回学校报到，隔天英语四六级就出成绩了。
宋暖看窗外并不怎么强烈的光线，突然想起需要去一趟超市买些日用品和零食回来。她看着苏墨坐在电视机前看着那部成日在各大电视台已经重播了好几次的讲述宫斗的电视剧，颇为无趣。
自苏墨腿脚不便起。她就很少出门，加之现在冬天，出门的次数便是五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了。每天都在两点左右就会睡午觉，这也成了她的习惯。
今天难得有日光，宋暖想带苏墨出去散散步，然后再去逛一下超市。
苏墨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她的提议，宋泽看着今天天气还不错，便由着她们出去了，但出门前却是再三叮嘱两母女要注意安全，又想着外面温度低，又往房间拿了两件厚外套让她们披上，才放心。
外面的气温比较前些日，是暖和了些，但宋暖依旧还能感觉到那风吹过时，能渗入骨子里的冷。
她推着苏墨慢慢走在路面上。那白雪也只融化得只有薄薄的一层，踩在地面上，错落的一排排脚印，却十分清晰。
宋暖停下来，低头看了苏墨一眼，怕她着了寒凉，蹲下/身替她把围巾拢了拢，苏墨无奈地笑了笑，“妈妈不冷。”
到超市的时候人流量还不算多，倒是不用在较为密集的人群里挤来挤去。
室内的温度要比室外的还有暖和些，苏墨怕会热，就把围巾从脖子上取了下来，叠好拿在手里。
她们先逛了一圈蔬菜区，宋暖看了一圈，便看见被一小片翠绿色的蔬菜里包围着的娃娃菜。
她脚步一顿，微微弯腰，问苏墨：“妈妈，我们今天晚上吃娃娃菜好不好？”
苏墨并不挑食，只是她比起吃大白菜青菜更喜欢吃娃娃菜，“好啊。”
闻言，宋暖弯起眼睛笑了笑，“那我们去那边。”说着她边推着苏墨边抬步往前行。
宋暖盯着娃娃菜看。娃娃菜色泽微黄，叶子上还挂着小水珠。她挑选好了，回头问了问苏墨，见她点头，这才撕了那一卷就放在旁边的保鲜膜，把菜装了进去。
她又挑选了几个土豆合西红柿才走到就在不远处放着的那台电子秤面前，知道工作人员在保鲜膜上面贴了价格的标签纸，她才折返回来把东西放到篮子里。
宋暖又推着苏墨逛了肉类区，选好了排骨和新鲜的猪肉，这才往返零食区。
……收获颇为丰富。
接着是日用品区和打折区域，宋暖多买了一份，打算放在学校宿舍里备着，而且还给苏墨挑选了些，那篮子已经满上了。
…
从超市里出来，天色有些灰暗，已经没有了日光，这时已经是下午五点的光景。气温似乎要比来时低了一些，宋暖怕苏墨着了凉，帮她重新把围巾戴上，顺手帮她拢了拢。
出门前宋暖没有带手套，她摸了一把手腕，往上，指尖微凉，刚才在超市里的那一股暖流在出了门口后，慢慢消退。
她更怕苏墨冷着，抬手握了握她的手指，“妈妈，我们回家。”
***
回到家，宋暖把今晚的食材放到冰箱，然后去浴室打了一盆温水出来，又帮苏墨脱了鞋，给她泡脚。
水温正好，宋暖怕她无聊，又开了电视机。她趁着这几分钟下来的时间，把装着日用品的袋子提回了房间。
至于行李箱，还没开始收拾。
下了楼梯，宋暖坐在苏墨旁边，陪她看了会儿电视剧。等时间差不多，她又把装着水的盆提进了浴室，倒掉。出来时手里拿了一条白色的毛巾，她在苏墨面前蹲下身，替她擦干净脚背上的水珠，做完这些，她才替她穿好鞋。
晚上六点，宋泽掌勺。
晚餐做了娃娃菜上汤、西红柿炒蛋、土豆肉丝和粉蒸排骨。
宋暖吃得格外满足。
饭后，她帮着宋泽把碗筷收拾好拿到厨房的流理台上，还主动地承担了今晚的洗碗任务。
等一切收拾好，她用干净的毛巾擦了擦手，才想起来行李还没收拾。
从厨房出来，路过客厅，对正在看电视的宋泽喊了句：“爸爸我收拾好了”就嗖的一下，奔上了楼梯，宋泽转过头见此，眉头皱了皱眉，“吃完饭没多久走路别蹦蹦跳跳的。”
…
宋暖在房间里刚打算收拾行李，听见手机铃声响，那打开衣柜的手突然一顿，转身看向放在书桌上的手机。
电话是程子谦打过来的，这个点也算是正常，但不正常的是，他只说了一句话，就立刻把电话挂了。
宋暖还想问他打过来有什么事，可他没有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就这么挂了……
她看着屏幕上被挂断的电话，瞬间就懵了。
什么啊……
他让她去他家就去他家吧，就不能好好说话啊？
宋暖暗自腹诽着，忽地想起刚才电话里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嘴里吐出的烟雾，有些含糊不清。
她下意识的皱了皱眉，难道真有什么重要事情要说？想着有这个可能，宋暖不疑有他，走到衣柜前关好柜门，也顾不上已经打开了的行李箱，穿着棉拖鞋就出了房间。
怎么她每次想要收拾个行李都被打断……宋暖真是想不通。
她倚着玄关的鞋柜穿好鞋，又拿了把伞，和爸爸妈妈打了个招呼也不等他们回应就奔了出门。
宋泽和苏墨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清楚是个怎样的状况。
现在只是晚上八点多而已，天色确实黑得像是浸了墨一般，就连星星也没有看见。宋暖只能就着路边不甚明亮的路灯往程子谦家的方向走。
冬天的昼夜温差大，宋暖没有戴手套，出来没有片刻，她的手就已经变得冰凉，但此时她也顾不上那么多，脑袋也被这冷冽的风吹得有些昏沉，以她的直觉，程子谦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立刻加快脚步。
开门的是许若，见是宋暖来了，立刻拉着她的手进门。
在屋里，宋暖瞬间感觉暖和了些。
许若看见宋暖脸色通红，连忙到客厅帮她冲了一杯蜂蜜水。
刚从厨房走出来的程方正见到站在客厅里的人，愣了愣，随即对她笑了笑。
许若把手里的玻璃杯递给宋暖，问：“你来找阿谦？”
宋暖先就着杯沿抿了一口蜂蜜水，温度刚好，又抿了一口，这才回答“他说有急事找我，我就过来了。”
许若笑了，“这样，那小子在房间里呢，不知道是不是在生闷气，吃过饭他就上楼了，到现在都还没下来。”
宋暖一愣，生闷气？怪不得刚才那么快就挂了她电话，这次又是谁惹他不快了吗？
宋暖把剩在杯子里的蜂蜜水喝完，“那我去他房间让他下来吧。”
等宋暖上了楼，一旁的宋泽这才开口，“也就宋暖能治一治这小子。”
许若觉得奇怪，“他又在生什么气啊？”
程方正似笑非笑，“他在跟自己生闷气，”说完这句，他突然对许若说，“你觉得阿谦在什么时候谈恋爱比较合适？”
“啊？”许若懵了，这什么跟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