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白昼很短，惨淡的日光穿透灰白的云层笔直地照射到地面上，冷风萧瑟。
距离寒假结束还剩下五天时间，麦彤在家里度过了一个平凡的假期后，就开始琢磨着要收拾行李箱，订火车票，而后又照常把房间收拾了一遍。
等一切妥当后，她才下楼。
老太太正好拎着一堆食材路过客厅，看见她下楼，便唤住她：“都收拾好了？”
大抵是因为在房间里忙了一上午，麦彤的嗓子干得发痒，她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喝了两口，抿了抿唇才点头说道，“都好了，”说着，她看向老太太手里拎着的食材，问她，“今天中午吃什么啊？？”
说起吃中午饭，老太太一拍脑门，“我突然想起来，早上大概十点左右雯雯打电话到家里来，说是中午想约你吃饭。”
“雯雯？”
方雯倩除了上次为了同学聚会的事打过一次电话来家里，再第二次就是约她一起去超市采购食材，此后两人好几天都没有联系了。
她想了想，回身给她回拨了一个电话。
还没有到饭点，听见手机铃声响起时，方雯倩正在化妆，她一边对着镜子画口红，一边滑开屏幕：“麦麦，今天中午我想请你吃个饭，你有空吗？”
麦彤瞟了眼老太太的背影，“等等，”随即她捂住听筒，确认了一下：“奶奶，雯雯中午约我吃饭。”
老太太摆手，“今天中午我就没打算做你的那一份，出去玩罢。”
“……哦。”麦彤忍不住扶额，在电话里答应了方雯倩的邀约。
中午时分，天空碧蓝如洗，云舒云卷的画面铺展在麦彤的眼前。
她依照方雯倩提供的地址，比两人约好的时间早到了十五分钟，一到目的地，她就见到了站在餐厅门口等她的人。
显然方雯倩也见到她了，四目相对间，她笑着和她招手，“这边！”
麦彤闻声脚步也没有停，几步就到了她面前，当看清她今天的着装打扮时，不由得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你化妆啦？”
方雯倩故意在她面前抿了抿唇，“我今天换了一种口红色号，好看吗？”
麦彤盯着方雯倩的红唇看了几秒，好看是好看，但可能是因为这一方面的东西她接触得实在太少，她总觉得各种各样的口红色号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想了想，便实诚道：“好看啊。”
方雯倩弯起嘴角，露出一口整齐的贝齿，“那走吧，今天中午我们就吃水煮鱼。”
麦彤默默地看着面前这盘冒着腾腾热气的水煮鱼，见她吃了一嘴才问：“怎么想起来约我吃饭了？”
因着她涂了大红唇的原因，她的吃相极有观赏性。
方雯倩闻声抬了抬头，声线极淡，“我晚上要去机场了。”
麦彤愣了愣，“要回伦敦了吗？”她问完，夹了一筷子吹凉了放进嘴里。
方雯倩吃了两口便觉得不痛快，干脆拿纸巾把口红擦掉，“我快开学了，东西早上都收拾好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假期回来，”她说着，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边的油，“有机会带你去伦敦玩。”
麦彤慢吞吞地吃着从锅底捞上来的土豆片，听见这么一句，想也不想就开口拒绝：“我听说伦敦一年四季都是冬天。”
方雯倩被她逗笑：“其实也没那么夸张，不过我应该也不会在伦敦呆太长时间，等我拿到了学士学位我就回来了。”
她夹了一块黄瓜叼进嘴里，又继续道：“回来发展。”
麦彤微怔，“我还以为你会留在英国。”毕竟，四年时间那么长，她总要习惯那些和她失去联系的时日。
方雯倩见她眉头微微蹙起，忍不住屈指弹了弹她的额头，“其实出国了也不见得就是好，你要知道，哪怕我吃了三年多的西餐我还是不喜习惯，外国人的口味我实在太难懂了，这一顿水煮鱼过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下一顿。”
“再说了，我的根就生在中国，不回来我还能去哪？下次回来，我给你带一车礼物，随便你挑。”
麦彤听着本还有几分怅然，不料却被她最后一句逗笑了，眼睛也亮亮的，“那下次我们还来这里吧。”
方雯倩眉毛微挑，“记得把你男朋友也带上，我买单啊。”
看着她那一脸“你逃不了”的表情，麦彤险些被噎着，捂着嘴轻咳了两声，很快就红了脸，“他也不在G市啊。”
方雯倩突然觉得好笑，因为她记得她和自己说过叶嘉言不是本市人，她淡定着看向她，“怎么着？想把他藏起来啊？怎么说我都算是你娘家人，我见见人怎么了？再说了，我们现在一年能见多少次，麦彤同志，看来你觉悟不高啊。”
她屈指敲了敲桌面，“说句实话，见过家长了吗？”
看着方雯倩那跃然脸上的暧昧神色，麦彤顿觉语塞，“八字还没一撇呢，说什么呢。”她默默用筷子戳着碗底，“而且，我这种家庭，他父母肯定不同意啊。”
方雯倩也是个口直心快的，一听就觉得不是味了，“你什么家庭？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不能释怀吗？”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
麦彤捧着茶杯，心不在焉地摩挲着杯壁，不知是水煮鱼吃多了，还是因为方雯倩的话太过直接，她的嗓子像是突然卡了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知怎的，见她不说话，方雯倩也渐渐没了胃口，她放下筷子，喝了两口茶，便试探着问：“不会真把赵明珊的话听进去了吧？”
她说着，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真受影响了？”
冷不丁听到赵明珊的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她不自觉就想起上次陪她去超市时两人碰到赵明珊的场景。
可谓冤家路窄，不过如此。
不同于她表现出来的平静，方雯倩则是恨她恨得牙痒痒。三年过去，她虽也讨厌过，恨过，但早已无所谓，偏生时隔三年，赵明珊看见她依然还是那副好事者的傲慢姿态，说出来讽刺她的话毫无留情还带着点落井下石的意味，激得方雯倩当场就给了她一巴掌。
方雯倩积怨已久，不管超市里人来人往，也不顾有多少人投过来异样的目光，干脆新仇旧恨一并和她算账，“我说有些人三年时间别的本事不见长，怎么一张嘴倒是越来越贱了，好狗别挡路，否则我撕了你的嘴！”
“还有，你没领证就生孩子的事都在圈子里被人传开了吧？风水轮流转，我劝你嘴巴最好放干净点，就当是给自己的孩子积点德，不然也不知道哪天自己的破事就会被有心人彻底捅出来，何必让人看笑话，你说是吧？”
“你要是乐意让别人看你的笑话，你大可以继续，反正我有的时间看戏。”
“我劝你做个正常人，别一天到晚只知道当跳梁小丑让人反感。”
……
“想什么？”
麦彤眼前一花，渐渐回神，“没什么，两个人在一起，哪有这么容易啊，而且我还没毕业，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啊。”
方雯倩见她一副恹恹的模样，自己也彻底没了吃饭的兴致，干脆结账拉着她走人。
她暗自啐了自己一口，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饭毕，她又拉着麦彤去买奶茶。
麦彤不知是因为赵明珊的话耿耿于怀，还是因为叶嘉言的关系，这一路上她都特别沉默。
直到一杯乌龙茶被推到她面前，她纷乱的思绪才逐渐回笼，随即映入眼帘的便是奶茶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装潢风格，以及吧台和吊灯。
她不由得一怔，拆开吸管外面塑料薄膜，插/进杯子里，“你怎么来这里了？”
方雯倩用吸管搅着奶茶，慢悠悠地喝一口，“还在想着赵明珊的事？”
麦彤盯着桌面，有些反应迟钝地摇了摇头，“我在想，开学的时候，要是见到叶嘉言，我会怎么面对他。他还不知道我的家庭背景，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和他坦白，我还没做好准备。”
说到底，她依然忌讳着自己的过去，自己的身份，甚至于家庭背景，所以才会这样踌躇不前，像只刺猬，竖起周身的刺，来抵挡伤害。
方雯倩见她耷拉着脑袋，也不知道说她性格太软还是该骂她死心眼又爱钻牛角尖不肯放过自己，伸出食指狠狠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麦彤同志，我该说你什么好，该夸你真笨还是假聪明？就为了那点原本早该翻篇的事情折磨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有意思吗？”
麦彤被她的直接尴尬得直摸鼻子，声音低低的，“不是这样的。”
方雯倩哪里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也懒得听她辩解什么，“不是这样那是什么样？别有事没事就和自己较劲，活得像个小老头似的，安慰起我的时候道理一套一套的，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不管用了呢。”
“我不是小老头。”
方雯倩恨铁不成钢，一拍桌子，“那哪来那么多大道理，我告诉你啊，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当然了，要是喜欢里参杂了别的成份的话，那就不再是单纯的喜欢了。”
她说完，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着桌面，一本正经地问：“就问你一句，喜欢还是不喜欢？”
麦彤：“……喜欢。”
“是单纯的喜欢？”
“……嗯。”
“真那么喜欢啊？”
“……嗯。”
“那就去找他啊，感情的世界里只要做到彼此之间都坦诚相待，那就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说完，方雯倩就又恢复回原来的模样，懒懒地靠着椅背喝奶茶。
“……”麦彤有一瞬间的郁闷，“也不能说见面就见面啊……”
方雯倩一边喝奶茶一边把玩着手机，闻言眼眉上挑，“开窍了是吧？行，我总算能给你家那位打个电话了，不然我这思想工作哪怕做了也是白搭。”
……
“你怎么来了？”
看着叶嘉言从善如流地拉开椅子坐在她身边，麦彤顿时懵了。
见叶嘉言过来了，方雯倩晃了晃手机，“谁说见不着，这不是来了吗？”
“……”麦彤仍旧一脸茫然，“你怎么有他的电话？”
方雯倩似乎很是欣赏她脸上的表情，“哦”了声，像是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奶奶给的啊。”
说完，她看向叶嘉言，“行了，我任务完成了，帅哥，我把她交给你了。”说着，她突然瞟了眼两人不知何时交握在一起的手，笑得特别有深意，“我撤了，你们随意啊。”
看着方雯倩离开的背影，麦彤总觉得自己在无形之中被坑了一把，她偏头懊恼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男人，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叶嘉言摩挲着她的手指，语气里藏着说不出的宠溺，“我听说，你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