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兰走进孟家的房子时皱了皱眉,太阴冷了。即使是大晴天里面也到处透着一种萧瑟感,种的植物都毫无生机,随时都会枯萎似得。在这里住的女人大概会不停地痛经吧,她无聊的猜想着,对房产经纪人摇了摇头。
金雅雅有点惋惜,这样大的宅子在市内不多见,而且中西结合的风格还是解放前的手笔,简直就和古董一样珍稀。但是没办法,外甥女不喜欢,也只能pass掉。
有钱就是好啊,她略带嫉妒的看着金兰瘦弱的身影。这么小的年纪就继承了母亲的巨额遗产,而且严格来说那是金家的。。也就是说如果返还给金家应该有她的一份,至少要有一半。也就是大概五六千万的数额吧。
五六千万够她锦衣玉食再狠狠的挥霍下半生了,可现在因为姐姐的那点心思,这笔钱全都扣在了金兰手里。因为当初没有具体的法律手续,所以现在就算打官司也很难要回来。由不得她们不得不伏低做小,只求金兰别让她们全家饿死。
现在更是夸张,金兰搬出了白家,金家也不想住。就开始打算在市里另买一套房子,金雅雅为了显示自己这个小姨的存在感,就主动包揽了这项任务。希望到时候外甥女不要太吝啬才好,就算从指头缝里漏出几百万也够她花了。
这丫头的眼睛还真是刁呢。金雅雅满怀恶意的想,怎么和姐姐那么像?不愧是母女。只不过金秀秀已经在车祸里化成灰了,要是她也死了就好了。
经纪人脸上的笑容有点尴尬,他手头的房子已经差不多看完了。仍然没有一套能合这个小姑娘的心思,眼看着一条大鱼就要从手中跑掉。
“这套房子是从前一户商人住的,因为生意破产急着脱手呢。有很大的优惠。”他看着金兰转过头来,更加笃定道“也就是现有房价的百分之七八十吧!”
“喂。”金兰阴沉着脸说道,“你有没有做过生意?”
“不知道破产是忌讳吗,如果住了就破产,谁会买这种霉运的房子。”
经纪人被这个刚成年的小姑娘堵的说不出话来,只好尴尬的立在原地。任由两个女孩走远了,金雅雅还在拼命朝他使眼色,大概是想促成这笔生意。
“我说兰兰,房子也不能光看现实情况。”金雅雅吞着口水,“也得考虑升值呀,这么好的地段买了放上几年,肯定可以赚不少钱。”
“那就再考虑考虑好了。至于我,还是在市里找栋公寓吧。”金兰又强调道,“最后是市中心。”
“那你暑假过完还要去学校吗?”她小心翼翼问道,这才是她最关系的问题。金兰不可能随时随地有心思来管理财产,那么总需要一个代理人吧。如果上学了没有空,那她当然乐得担任这个职责。
“当然,一开学我就去。”
“钱就找家可靠的投资机构保管吧,交给别人不放心。”金兰心里十分清楚,现在盯着她钱的人太多。与其在这里和金家人打太极,还不如一早就告诉他们不可能的好。
手机里那条短信保存了很久,仍然固执的不肯从信箱里消失。
金兰心头像是硌了石子,直到拿出来摁了清空键才好一点。那些小山般的信息终于消失了,连带着石子也灰飞烟灭。还有伊媛的那条邀请。
“能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吗?拜托。”
后面的两个字就像是小白兔的口吻,拜托有很多种含义,但无一例外都让她很讨厌。弱者理所当然的求助时会说“拜托”,遇到困难时也会说“拜托”,这种软绵绵的词汇就是在无形宣示着自己的弱势。和眼泪汪汪的绿茶婊没有任何分别,会引起人本能的厌恶。
她既没有去也没有回复,终于能和这种无聊的朋友划清界限将是她今年的重大进步之一。
但是金兰马上又感到了另外一阵焦躁,刚才摁下的是清空选项,也就是说信箱里的东西都没了。
那里面还有舒非发给她的寒假通知短信,去年的,即使只是群发,却是唯一能连接两个人的薄弱丝线。
而那根丝线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断掉了。
她疯狂的去试图寻找备份和恢复信箱,但是删除就是删除,不可逆的昭示了她的败局。
血液涌上她的脑袋,金兰懊恼的将手机扔到地上,碰到石头后金属壳立刻一分为二,成了残尸。
但随后她又小心翼翼的把手机碎片捡起来,不能丢,她要送到修理处去。万一能恢复呢?万一只是很小的机率能恢复回来呢?
她低着头,过去一个学期的时光在眼前纷纷而过。忌惮的同学,生硬的关系,班级的门牌上写着F。
一切都和原来不一样了。
她和那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不再有群发通知的消息,不再有例行作业分发上的那一瞥,也不会再有舒非作为班长小声提醒主任检查的时候。最细最细的线,也早就随着隔阂断掉了。
没办法像其他同学一样光明正大的议论他,每次擦肩而过时都偷偷脸红,也曾经试图写一封表白信出来。最后还是因为矜持的原因而否决。
因为永远不会有肯定的答案,距离是早就决定好的。她永远也够不上顶端的舒非,那一点点的距离比天花板上的水晶灯还要艰难。年幼的时候她伸着手去抓,即使无数次出现在视线之内,也永远没有触碰到的时候,
她用力抓着那块金属板,泪水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
华玲的尸体被发现是一个星期后的事情了。
虽然死者亲属——也就是孟良非异常激动,对警方要求一定要严惩凶手。但是有时候这种虚张声势的做法并不好用,尤其是在连续杀人案出现之后。人们的恐惧神经就像是麻痹了一样不好用,舆论也开始变得疲惫。
所以无论孟良非怎么痛呼,怎么试图引起人们的注意,都未能如愿。这件案子以证据不足为由判定为意外,也就是说默认了华玲是自己制造出满身伤痕然后再对着坚硬的水泥撞上去的。虽然荒唐,却是事实。
警方爱莫能助,他们最近的破案压力太大了。连续几起意外死亡已经搞得焦头烂额,这时候还抓到了关键嫌疑人。最重要的是貌似扯到了几个市内的大家族,顿时破案变得棘手起来。这时候孟良非突然出现坚称自己老婆是被人害死的,但又拿不出任何有效证据来。警方的态度当然就是好言相劝,最后不了了之。
无论多少的悲怆,都只是八卦小报上的一点绯闻而已。即使是新闻也无法体谅当事人的情绪,他们重视的价值和新鲜度往往和人们的意愿背道而驰。人们热爱死亡只是因为死亡本身带来的刺激,和身处其境的感想没什么关系。悲怆的孟良非在意识到这个事实后,也渐渐放弃了起诉。
其实就算他起诉也没什么关系,因为这将是一个无法受理的案子。他甚至找不到犯罪嫌疑人,只有虚无的猜测——华玲曾经在韩家的婚礼上不慎推了陈湘香,而陈湘香之前是他父亲董世桓包养的情人。那件事可能导致了陈湘香的流产,而现在她在针对这件事情报复自己。
即使猜测也没什么用,陈湘香傍上了更有力的金主,而以孟家现在丧家之犬的架势完全没有能力复仇。自从董兰死后他们失去了韩家的庇护,唯一的一点管理权也被侄子毫不犹豫地收回去了。他连追查真相的能力都没有。
讽刺的是董兰的母亲,也就是他的姑姑在起诉韩家的官司中胜诉了,因为之前报道的关系得到了不少律师的免费援助,得到的抚恤金足够她下半辈子的生活。而韩家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不停的官司和经营危机,以及几个成员被卷入刑事案件里。这个害死两个孟家女人的家族终于慢慢被暗影吞噬了,而华玲是隐形的第三个受害者。
孟良非不知是喜是悲,在接连失去三个亲人之后他的生活也一落千丈,掉入了绝境之中。他开始后悔把妹妹嫁进韩家,更后悔卷进同韩家的交易。但是事实不会给任何人更改的机会。孟良非开始沉默的收拾东西,然后将祖宅挂牌出售,那曾经是他的姐姐竭尽心思保护的财产,也是孟家最后的产业。因为失去生意的支撑他们丧失了大部分进项,而华玲还挥霍掉了不少钱。现在几乎一无所有,不得不卖掉房子换成现金。
他开始郑重的思考以后的计划。在拎着行李离开自己的家之前,将妻子的骨灰托付到了殡仪馆里。那个曾和他共度大半生的女人,虽然爱哭爱笑,也热爱购买奢侈品维持体面。却仍然在死后牵动了他的心,让他痛苦的不能自己。
而董兰的尸骨安放在郊外的公墓里,墓前有无数路人送的鲜花。即使作为墓主人的想法,也不会欢迎他这样的人去拜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