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湘灵离开王府之后,一路赶到沈风的将军府。
果然,门口已经挂上了白灯笼,她脚步沉重,缓缓上前去敲门。
管家过来开门,认出了她,正要开口,却被她伸手示意不必多说,“将军是我义兄,我想来送他最后一程。”
管家明白地点了点头,“王爷派人来过一次了,里面也正在收拾着,灵堂布置好了之后便会发讣文。不过……”
左湘灵见他有些纠结,便问道,“有什么难处吗?”
“沈将军在老家还有一位老母亲,不知道这噩耗要是传回去,她老人家能否挺得住。”管家长叹了口气。
“不要说!”左湘灵当机立断。
管家看了她一眼,颇为感慨道,“王爷之前也是这般嘱咐,还留了一大笔银两,让小人转交给沈老夫人,说是就转告老夫人,将军被调派镇守边关了,许好几年才能回来,还安排了人每隔一段时间往家里寄家书,依旧是按将军的口吻……”
管家絮絮叨叨地解释着。
左湘灵心里不起任何波澜,祁修平再做什么,也是他应该的,沈风本来就是替他受的伤。他做这些事情,都是本分。
左湘灵本来想再那些钱给管家的,才发现自己出来的太急,没带钱袋,她干脆把头上首饰,不多的两根金钗拔了下来,递给管家,“这几天我想留在这里,帮忙打点,你帮我把这两根金钗拿去变卖掉换些银子。”
“这,这如何使得,王妃还是收回去,王爷之前已经给过许多银子,一切开销足够。”那管家赶紧摆手。
左湘灵脸色一变,颇为不悦,“他是他,我是我!别把我跟他扯在一起!”
那管家一愣,不知道左湘灵这是在闹什么脾气。
她也不多解释,就把金钗往管家怀里一丢,就径自往里面去了。寒霜紧随其后。
走了几步之后,她忽然想起来,转头对寒霜说道,“我出来时,不记得带我的钱袋了,你能偷偷回去帮我拿一下吗?”寒霜点头。
她就交代了自己放东西的地方,寒霜表示听明白了,转身就出去了。
***
不一会儿,外面落起雨来,淅淅沥沥,绵延不绝的小雨,让天空昏暗得好像已经到了晚上似的。
灵堂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左湘灵身披一身麻衣独自来到灵堂里,站在沈风的棺柩边上,闻见厚重的香料气味,觉得有些头晕,但是她依旧忍耐着,伸手抚上冰冷棺盖。
傲云的习俗,入灵堂时,棺盖就要盖好,所以她现在已经看不见沈风的脸。
她记忆里,对于他最后的印象竟是他满脸是血的样子。
她一边苦笑着,一边默默流泪。
管家到了门口,“王妃,一会儿恐怕会有人来吊唁,还是请您稍微回避一下,免得……免得……”管家结巴了起来,毕竟她身份特殊,虽然她自己是说认了沈风为义兄,但是人言可畏,管家也不想自家主子到了九泉之下,还要受一些闲人的诟病。
左湘灵扭头抹干眼泪,应道,“好。那我晚上再过来。”
她当真是要在这里住下了,管家让下人领着她去了客房。
沿着廊庑,她看到小院,不由得想起过去曾经在这里看沈风舞剑,回忆如潮水一般涌来,瞬间将她淹没。
到了客房之后,下人好意问她要不要吃些东西,好让厨房去准备。
左湘灵一想,问道,“可不可以给我拿些酒来?”
待下人把酒菜送过来的时候,发现左湘灵已经倒在榻上睡着了。
如今只有在梦中,她才能寻得片刻的安宁。
朦朦胧胧,她仿佛看见自己垂脚坐在廊庑边的台阶上,而沈风就站着那院子里舞着剑,游龙一般清逸的身姿,让她不觉拍手叫好。
他收了剑势,转头冲她一笑,“贤弟,为兄这套剑法如何?”
她不懂如何品评,只想开口随意称赞几句,张了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直到梦中的人渐渐远去,她一直追逐着,想要跟他再说几句话,却永远追不上了。
她从梦里哭醒来,抽泣着,伸手去拉榻边案几上的酒壶。
一个拖长的人影落到手上,她一惊,失手打翻了酒壶,才抬头望去,却看见凌宇站在对面。那一瞬间她好比跟无辜走失的稚童,独自在兵荒马乱的尘世间又重逢亲人一般。
下一瞬,她从榻上扑身下来,光脚踩在地板上,不顾脚下碎瓷渣,几步奔向凌宇。
“小心!”凌宇眼见她一脚踩到酒壶碎片上,担心地叫出声来。
脚下酒水打滑,她笨拙地摔了出去,凌宇一把接住她,她落在他怀里,才放声大哭了起来,嚎啕不止。凌宇轻叹了一口气,将她打横抱起来,放回榻上,替她先把被划破的脚掌止了血。
等凌宇处理完她的伤口,她才抽泣着,轻声问道,“大哥,怎么随身带着金疮药?”
凌宇淡淡一笑,“常年行走在外,这些常备药随身带几种,是习惯了。你这两天就别喝酒了,若心里还有什么不痛快,来找我便是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那些都已经凉了,让人再给你重做些新鲜的。”
左湘灵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桌上,摆了摆头,“我没胃口,不想吃,只想喝酒。”
刚才那壶酒摔烂了,清亮的酒汤混着一点点殷红血迹在榻边的地板上蔓延开来,酒气渐渐挥发到空中,一阵特有的醇香飘散开来,带着点如蜜般的香甜,又交织着山泉一般的清冽。
可左湘灵闻得久了,只觉得有些泛恶心,一时没忍住,干呕了一下。
可她一天一夜都没吃东西,也呕不出来。
她略微尴尬地看了看凌宇,他正一脸担心地望着自己,“我没事,就是有些累。”
凌宇伸手,搭在她的手腕上,试探脉搏。
左湘灵故作轻松地笑道,“大哥还会诊脉?”
凌宇示意她不要说话,手指按住她腕上的脉搏,静心凝气地听了一会儿,可脸色却变得愈发凝重了起来。待他的手离开自己手腕时,左湘灵扯着嘴角,笑道,“怎么了?难道我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