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儿端着药进来,只听见主子说的最后小半句,以为说的人是平王殿下,便接话道,“平王殿下确实是帮了大忙呢,要不是他及时赶过来,那时御医来了都没办法下药。他亲自照顾您,亲自喂药,又几乎是守了您一整日呢,后来太子殿下派人来请他,他才离开的。走的时候,平王殿下还叮嘱奴婢们好生照看着您,奴婢不小心瞧见他双眼里全是血丝,眼底发青,像是一宿没睡的样子。”
左湘灵微微一愣,“他,守了我一天?”
楠儿也跟着点了点头,“是呢,这件事奴婢还没来得及跟主子汇报。平王殿下生怕您伤势恶化,昨夜里不仅留了人在院子里守着,也提醒了咱们守夜的人格外留心。他对主子的事情,真是格外用心。”
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受了个伤,近身伺候的丫头居然都被祁修平收买了似的,尽替他说着好话。
“你们俩,是不是忘了到底谁才是你们主子啊?”左湘灵故意沉着脸。
楠儿跟柳儿略愧疚地对视了一眼,赶紧告罪,“奴婢们失言了,还请主子赎罪。”
“若是主子不喜欢平王,那奴婢们以后都不提他了!”柳儿毕竟年轻,还未尝过情爱滋味,所以根本不懂左湘灵的情绪到底闹的是什么。
左湘灵也不由得怅然,不提他,若是不提他,便能从心里将他抹掉,这么简单也就罢了。
“主子别生气了,先喝药吧。”柳儿把药碗递了过来。
那深褐色的药汤汁,飘荡着浓郁的药草味道,闻着就苦得要命,看着实在吓人,左湘灵禁不住怀念起西药那些白色小药片,或者裹糖衣的药丸。
这时,寒霜从外面进来,在屏风后面禀报,“主子,有信。”
左湘灵几乎忘记自己身上的伤,差点都想起身了,“快!快拿给我!”
寒霜进来,低着头,把信送到左湘灵面前,她亲手接了之后,他才退出去。临走时,他看了一眼柳儿手上端着的药碗,忍不住提醒道,“主子记得喝药。”
寒霜玄青色的一抹身影从门口一闪而过,柳儿对楠儿笑道,“寒霜现在说话越来越流利了。”
楠儿也笑了,“那还不都是主子教得好。”她说着,朝向左湘灵,“主子,先把药喝了再看信也不迟吧。”
左湘灵皱紧了眉头,平日里对丫头们太好的结果就是一有点事情,她们俩就跟两个妈子似的,管束着自己。她只好捏着鼻子,先把那碗药给灌了下去。
“给我准备些酥口的点心吧。”左湘灵喝完药,嘴里难受得紧。
“小厨房里备着老鸡血参汤,还有一些小米粥,御医说这几日您得吃些清淡的,点心恐怕就免了吧。”楠儿小心翼翼地说道。
左湘灵苦着脸,也不好再反驳什么了。她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随便准备去吧。
待丫头们退下之后,她才展开信纸,开始看了起来,字迹遒劲有力,笔锋毫不拖沓,这是她熟悉的凌宇的字迹。
“大哥终于想起来给我写信了。”她一边弯着嘴角喃喃自语道,一边细细看起书信内容来。
可这里面的内容看下去,却让她的脸色越发的沉重,捏信纸的手都禁不住用力到把纸张边缘都抓得变形了。
看完最后一个字之后,她又反复将整篇内容读了三遍,才复冷笑道,“原来……原来是这样。左湘灵,你简直蠢得太可笑了,又一次自己戴上别人递过来的镣铐,又一次爬进别人布下的陷阱,又一次要输得遍体鳞伤。”
不,这一次她不会输了。
多亏了大哥这封信,简直雪中送炭,如同醍醐灌顶,让她顿时醒悟。
夜幕悄然降临,院子里有宫人点起了照路石灯,廊庑之下挂上灯笼,而屋内每一间殿中早已经燃着八盏铜制宫灯,左湘灵这间寝殿里更是放置十二颗夜明珠,怕是灯油燃着的气味引发她任何不适,造成咳嗽都会让伤势加重。
只要她醒着,这些珠子便将室内照得如同白昼一般。这玩意儿,不知道是谁布置的,她没问,也没心情去管。
楠儿送来汤羹,刚到了门口,听院子里的人通报说平王殿下过来了。
因为前几次是主子受伤,所以情况特殊,才没有设防加以阻拦,可如今主子醒来了,而且才流露出对平王似乎有些不满。楠儿赶紧使眼色,让人先在门上拦住平王,自己前去通传。
可根本没人拦得住他,就见那高大身影,似一阵旋风,大步流星地踏了进来。
祁修平走到楠儿身边,停了停,目光落到她手里的木盘,很自然地询问着,“她醒了?还没吃东西?药喝了吗?”楠儿下意识地就先一一回答了他的问题,却有一种向男主人汇报女主人的错觉。
祁修平听完之后,就直接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木盘,绕过她,进去了。
楠儿心里才惊觉,哎呀,不好,又失职了!
***
祁修平端着东西进来,见左湘灵坐在床边上,脸色不大好。
“怎么起来了?你一天没吃东西,能躺着就别起来。趴着或是侧躺,小心些,别撞到伤口。”他柔声嘱咐着。左湘灵抬起眼睛,目光却冰冷得像个陌生人。
祁修平被她这么盯着,不自在地问道,“怎么了?是怪我没陪在你身边吗?我这不是赶回来了吗?”
他放下手上的盘子之后,坐到她身边来,“乖,听说你刚喝了药,那先吃些粥,然后再喝点汤,好不好?”
而左湘灵却一直没有回应,只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细细打量着他。
祁修平轻轻一笑,“你该不会是高热烧坏了脑子,又不记得我是谁了吧?”
左湘灵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太后病重,你不在床前侍疾,北上到九宁城来,妥当吗?”
她忽然提到这茬,祁修平的笑容也僵住了,微微一愣,想了想,解释道,“太后的病两年前开始就是这般模样,说好好不了,说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他伸手握住左湘灵的手,“你若担心她,早些带上小远,咱们一家三口回去看她,说不定她一高兴,病就好些了。”
左湘灵兀的从他掌心里抽出手来,“那沈老夫人呢?也是病故的?”
“沈老夫人?”祁修平疑惑地反问道,不知道她为什么好端端地提起这个人,是要翻旧账?到底是谁在她面前又拨弄了什么是非。
“你不记得了吗?沈风的母亲!”左湘灵带着几分痛心的表情,更为凝重地看着他,眼底里不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