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夜色,岳嫣然穿着宫女的衣裳,低着头,穿过长长的甬道,跟着小棠子,和自己的贴身宫女,小心翼翼地避开宫中巡夜的守卫,来到了乾清宫的侧殿门口。
正殿大门有人把守,只能从这里偷偷进去。
小棠子把风,岳嫣然几分纠结几分后悔地快速进了侧门,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难道只是不想看到平王回来时失望的眼神,还是里面那男人也曾经进过自己的心?
推开殿门,一股发馊的酸臭味迎面而来,顿时让她恶心地都快吐了。
两个月前,她来这里时,还不是这个模样。
小棠子一脸愧疚地解释,“奴才只有一个人,根本来不及打扫得那么仔细……”
岳嫣然摆了摆手,不想听他再说下去,那画面她不愿细想。在昏暗的殿内,她仔细辨认着,床榻上没有人,在靠墙的角落,似乎有个影子。
走近了,才看见他一身睡袍上满是污渍,早已经辨不出原来的颜色。
他怀里还抱着喝了一半的酒坛,口中喃喃自语着什么,也不知是醉,还是清醒。
“不是说病重吗?怎么还给他喝成这样?”岳嫣然低声反问道。
小棠子苦着脸,“皇上每日三餐,除了普通膳食,都会有人送酒来。若是不给皇上喝,他就会打奴才……”
他们正轻声对着话,就听见祁文成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着咳着就哇的一声吐了一地,还有自己一身。酒味跟胃酸混合在一起的那种刺鼻味道,让岳嫣然几乎想转身逃走算了。
可是她的脚步挪不动,她吩咐两个下人,“你去准备些热水来,你去准备干净衣裳。”
而她自己,则是卷起袖子,拎起裙裾,上前把祁文成从那滩污秽里拖了出来。
忙活了半个时辰,才把殿内收拾得稍微气味正常了一些。
岳嫣然坐在床边,亲自将补气养血的药丸喂给祁文成,又喂他喝了一些热水。
“皇上,吃过药,你早些休息。”她叹了口气,别过脸去。他消瘦的脸颊深深凹陷进去,双眼乌青,眼神呆滞,像鬼不像人,她实在不忍再多看他一眼。
她起身之后,却听见祁文成干哑的声音,颇费力地一遍一遍唤着她的名字,“嫣然……嫣然……”
三年前,西疆公主离奇暴毙在龙床上,自那之后,祁文成的身子就每况愈下。虽然有说法是那西疆妖女用邪术勾,引皇上,败坏了龙体,但岳嫣然知道,祁文成只是被人下了药而已。
那西疆公主也是无辜送命,不过是被人利用罢了。
她也许该庆幸,那时祁文成已经不再那么宠着自己了,否则死的人也许就是自己。她一步一步朝着门口走去,听见祁文成的声音,越来越细微,“嫣然,别走……陪陪朕……”
岳嫣然回到自己寝宫之后,身心俱疲,她重新梳洗了一遍,然后吩咐贴身宫女道,“你去跟小棠子说一声,以后有什么事,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还想活下去,好好地活着呢。
只是午夜入梦,她又回到了刚入宫的那个时候,短短时日里,她被升做贵妃,几乎与皇后并起。后宫里人人艳羡,皇上夜夜与她缠绵。那些光景,也曾经真的快活过啊。
***
左湘灵睡在又硬又冷的木板上,虽然很不舒服,但架不住自己困。
刚睡着没一会儿,就被人摇着肩膀,她不耐烦地闭着眼睛,嘟囔道,“让我再睡一会儿。”
可对方还是不泄气地继续摇着她的肩膀,非要折腾她醒来似的。
她睁开眼睛,没好气地正要开口骂人,扰人清梦乃是大罪!
可忽然看见凌宇的脸,“……”
她还没开口,就被凌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一边扶着她,几乎是贴在她脸颊边上,轻声道,“别动,也别出声,外面有十来个守卫,我不能待太久。”
左湘灵用几乎微不可见的动作轻轻颔首,表示明白。
凌宇继续说道,“你这铁链颇为麻烦,这几日我会想办法救你离开,也会查一查这些人的来历。不用担心,我会一直在附近。”
左湘灵微微一笑,她一点都没在担心的。
见她笑了,凌宇心头一阵触动,仿佛攀越千山之后,终于在山崖最顶端看到一株世间最美的花,正在悄悄绽放。为她,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伸手在她青丝上轻轻抚了一把,然后轻身离开,不着一丝痕迹。
左湘灵打了个呵欠,继续睡了。
等到天亮的时候,她再醒来,有些糊涂,不知道昨夜里看见凌宇,到底是真的,还是做梦。两个大汉抬着一个木箱过来,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抓了起来,放进了箱子里。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她知道这是要转移地点了,问虽然是白问,但她依旧要折腾一下。
果然被无视了,还被点了穴道。
这木箱盖子被关上之后,她以为会闷,结果才发现这箱子结构特殊,看起来似乎全封闭似的,但却是有夹层的,而且通风。她在箱子里面,一点也不觉得气闷。
这会儿她手脚都已经没什么知觉,嗓子也发不出声音,这样反倒有好处,因为没了知觉,这样蜷着身子也不觉得怎么难受。
她凝神静息,听着外面的声响,从安静的地方渐渐到了吵杂的环境里,似乎是一个市集,接着又上了马车。马儿打着响鼻的声音,马蹄声,以及车厢微微摇晃,开始行驶。
看来这些人是专业的,她有些糊涂了,他们到底要把自己运到何处去?
***
“这封信是谁送来的?”施景一边拆着信封,一边问道。
“没看到人。对方武功极高,我们察觉时,追出去已经不见人影了。”属下老实答道。
施景展开信纸,细细看完之后,表情松缓了一些,却又凝重了起来。
“确实是像她的笔迹,但慎重起见,让人再核查一下。”他将那信纸递了过去,反正只有三句话,也不算什么机密,也不怕被人看见。
施景胸口有些酸涩,胀痛。虽然他当面承诺过她,可当真等她要离开时,他就是不舍。被她也看出来了吗?所以这闹出这番大戏?
“那,殿下,咱们的人需要召回来吗?越君的船还用扣着吗?”属下追问道。
“继续找,不用扣。”施景转过身去,没人看见他的表情,只听到简短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