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刻意地避开顾凯之眼神里的欣喜，刚准备张口说点什么，却被顾凯之一个禁声的手势所阻止。
“嘘……”他眯起眼睛，五官俊朗迷人，“先什么都别说，我想唱首歌给你听。”
他拿起身旁的一个木吉他，随手拨弄了一下，悠扬清脆的声音立刻在安静的大厅里回荡。
看着蒋初愣在一旁，唐秋冥温和地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你先随便坐会，我唱一首歌就好……可以么……”
最后两个字语气极为轻柔，几乎带着些许请求。
蒋初注视了他片刻，沉默地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聪明如唐秋冥，又怎会看不透蒋初此刻心里所想。他只是希望这份道别来得更晚一些，让自己再多存一丝念想。
吉他发出悦耳的旋律，唐秋冥嗓音性格而低迷，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亮如白昼的酒吧里，空旷的大厅被悠扬的旋律所包围，顾凯之和我，一个在台上唱歌，一个在台下沉默。
唱歌的顾凯之眼神并没有看我，而仿佛是透过了我，看到了很远很远的过去。他的嗓音低沉而雌性，像拂过草地的一阵清风，静静吹在我的心里。
顾凯之的歌词里唱，我们都已回不去。抓不住的时光，和分隔的年轻恋人。
逐渐的，我清冷的目光变得有些柔软，顾凯之似乎在唱一个故事，却又像真诚的表白。
记忆纷飞，脑海里开始浮现出儿时寄养院大床旁的积木和彩色漫画，还有窗外纷飞的柳絮，以及那个小男孩天真无邪的琥珀色双眸。
然而，音符落地，曲终人散。
顾凯之清了清嗓子，眼里氤氲着浅浅的雾气。
“好听么？”
我像是乘坐了一趟时光机，又回到了现实，恍惚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抿着嘴，轻轻点了点头。
顾凯之却仿佛一个获得肯定的小孩，眼里闪过一丝欣喜，他把吉他放在了一旁，认真地说：“是我自己写的歌，你是第一个听的人。”
“谢谢。”
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是简单的道谢，空气里溢出一声尴尬的沉默。
接着好像有人低低叹了一口气，似是对一切结束的最终宣告。
“好吧，回归正题吧。公司亏空的金额总共是多少？”
顾凯之身子往后一靠，翘起了腿。
他居然什么都知道！
我飞快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顾凯之，对方却是一副难以捉摸的眼神，直接将我的试探阻挡在外。
仿佛刚才的深情弹唱根本就没有发生，他又变回了以前那个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同时也是一个手握集团大额股份的商人。
我迟疑了片刻，便也不打算多啰嗦。
稳了稳语气，索性一口气将公司目前的情况，财务亏损的具体金额，以及有意把我剔除出去的一派的股东顺次清点了一番。
“不对，不对……这些资产不会只有这些。”
顾凯之认真地听着，用手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打起来，骨节分明的手指击打出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回荡。
我有些惊叹顾凯之的分析能力，但没有打扰他的思考，只是耐心地的等待着。
毕竟我没有真正看到所谓的股东协议书，要让我更加准确地说出现如今的情况，那真的只有靠推理了。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这个数。”
顾凯之沉默了片刻，便开始口头列出了一份清单。
随着他嘴里数额的不断加大，我眉头越皱越深。
末了，我深吸一口气，心里暗惊，顾凯之报出的价格，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是非常有可能的！
这个男人，平时根本不到公司，却对公司的内部情况如此了如指掌，根本不想他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玩世不恭！
顾凯之，你的城府到底有多深……
我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珠，眼里是神色越发冰冷。
由于前段时间太过忙碌，我根本没来得及好好派人调查这些事情，没想一些到蛛丝马迹都瞒不过顾凯之！
我一时之间心里有些难以言语的悲哀。
难道顾凯之是真的想要整个裴氏集团？我来与他联手，是否真的会害了裴靖？
“你在害怕我？”
顾凯之停下思考，默默的看了我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心疼，“放心，裴氏集团只能是裴靖的，我不会夺走他的东西。”
“没有，我只是……”我话语里有一丝慌乱。
明明是我来找顾凯之帮忙，却在这里担心他会危机裴靖的股份地位，我实在是有些太过可笑了呢……
“不论你信不信，反正我说的都是实话……”顾凯之缓缓叹了口气，朝着我眨了眨眼睛，把手里的吉他放下来，又接着拿起了一杯红酒。
“其实这个资金漏洞不难处理……”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让我进一步安心，顾凯之接着说：“我有把握把这些钱给你补上，站稳在公司的地位，不会股东罢黜掉，这也算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不，我不需要你的钱。”
我打断他的话，语气决绝而肯定。
“我不要你帮我，我是想请你出面，以你的名义来调查资金链漏洞这件事，而关于投票大会，我相信大家心里自然会有明确判断。”
我的一字一顿，稳稳地说出口，声音清冷不容拒绝，又带着浅浅的请求。
顾凯之微微愣住，这个请求是他始料未及的，他凝起双眸，琥珀色的眼睛一刻也没从蒋初脸上挪开。
“我只不过想查清楚这件事罢了。”
我又再一次重复了这番话，而且说得更加直白，没有丝毫隐晦。
顾凯之深邃的脸上变化了好几种神色，似乎是大脑在飞快过滤我刚说出口的话。
突然，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从台上快步跑下来，凑近我，目光深情而哀伤。
“你是要离开了么。”
他琥珀色的眼眸令我无法躲避。
这就是顾凯之啊，大大咧咧只是表面，内心深处却是谁也看不透的思绪考量。
我什么都还没有说明，他就依然猜透了全部。如果换做是裴靖，只会咆哮着红着眼不停质问我吧？
和顾凯之交流，我竟然觉得有些轻松，我目光不再躲闪，平静如水地直视他。
不用说透，就已看透。和顾凯之这样的人谈话，真轻松啊……
看来自己的确疲倦于和裴靖交流了啊。两人碰到一起就只剩下尖锐，再加上之前的误会，我们两个，怕是无论如何，也是回不到当初了吧。
如果说之前还存有一些侥幸和幻想，那么在裴靖抱起顾安之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输的如此彻底了。
凌雅啊凌雅，你真狼狈。
“嗯，我打算公司的事情安顿下来就去法国，大概……年底吧。”
放松下来的我已不再有任何掩盖，索性将所有都告知顾凯之。
“怎么突然要走？”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问话有些仓促，他微微顿了顿，又问道：“那……还会回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