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问东西
喜蛋2020-06-18 09:463,246

  人间正逢六月天,雨打黄梅。

  阴雨绵绵,整个江淮之地都变得异常潮湿,天空愁云惨淡,几日也不见放晴,原本还算太平的临安城,近日也变得暗潮汹涌起来。

  对寻常百姓而言,自古天灾人祸才是最大的烦恼,若无兵荒马乱的困扰,便只剩天灾一说。

  每年到这个时节,梅雨初降,各地关于洪涝的奏章,便堆满了皇帝的案牍,理所当然也成了那些官员最大的烦恼。

  就如眼下,有传闻说北边河口决堤,洪涝泛滥,一众难民无家可归,便沿途往临安乞讨来了,官府里听到这样的消息,早在几日前便已经加派了人手,把守在城门口,只准出不准进,一众难民倒还好说,只是连累了那些行走内外的商贩,在城外和难民一起挨苦受冻了整宿,几经盘查过后,才肯放行。

  城墙巍峨,无数披甲军卒凝立城下,任凭狂风暴雨吹打,也不见丝毫动作,或许正是这样紧张的气氛,才使得那些难民也好、商贩也罢,个个都噤若寒蝉,不敢有任何怨言。

  突然间,远处人群里传来一道惊呼的声音。

  “不好,有情况!”

  所有凝立城下的军卒尽皆变色,迅速出动,朝着那声音传来的地方追去,尤其是为首那位身披黑甲的将士,更是直接纵身而起,从无数人头顶飞掠而过,稳稳地落在远处的地面上。

  刹那之间,众人如潮水退开,腾出一片空地来。

  那空地上跪着一位衣衫潦倒的中年男子,神情呆滞,嘴唇颤抖,那道握紧锈匕的手上沾满鲜血,染红一地。

  在他的身前,倒着一个人,双目圆睁,已然身亡。

  骤然间,一道横亘天际的闪电在此刻垂落,将他原本已经全无血色的脸庞照得煞白一片,亦是将他从浑噩中惊醒。

  他的身体抑制不住在颤抖,是因为害怕,更是因为杀人后那种近乎诡异的亢奋。

  所以哪怕那位黑甲将士已经走到他面前,他却依旧没有丝毫察觉,只是在低声重复着:“放我进去,放我进去,芸娘还在病榻之上,等着救命的药啊······”

  他已经忘了自己是谁,在哪里,又做了什么,只记得有人在等他,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眼前之人倾诉着什么。

  那位黑甲将士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一切,脸上无喜无悲。

  周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那人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骤然抬头,顿时愣在了原地,豆粒大小的汗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但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在下一刻,竟然爬了起来,死死抱住那位黑甲将士的腿,声音微颤着说道:“放我进去,求求你了,芸娘她快撑不住了·······”

  只是下一刻,他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噗!

  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鲜血喷洒一地。

  从出剑到收剑,不过一瞬之间的事,那位黑甲将士看都不看一眼那倒在地上的无头尸体,收剑归鞘,直接转身离去。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所有人都静立原地,甚至忘了呼吸。

  “若有再犯者,杀无赦!”

  那位黑甲将士转身之前,面无表情的丢下一句话。

  暴雨之中,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他的眼神分外深邃冷酷,散发着一种让人灵魂惊颤的寒意。

  “徐大人,这些尸体该如何处理?”

  身后的几位军卒,强忍着心中的畏惧,开口问道。

  “将首级悬挂城楼之上,以儆效尤,若是其家人来问事,一并杀了便是。”黑甲将士头也不回的说道。

  “遵命。”几人皆是身子一震,忍不住回头一眼那倒在血泊里的尸体,摇了摇头,没有敢多说什么。

  偌大临安城,每日都有无数人死去,能死在徐大人手中,也算死有余辜了,至于那位无辜惨死的官差,死了便是死了,根本无人问津。

  对于在场的诸人而言,这一幕将毕生难忘,但对于整个临安城而言,这不过是一场再小不过的闹剧。

  喧嚣过后,一切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众人心头,却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阴云,沉闷而压抑,就如地面那道猩红的血迹,任雨水如何冲刷,也难以洗净。

  人们在等待的时候,常常会看向城楼上悬挂着的那颗首级,心中已经分不清是害怕还是同情。

  只有远处那个手中撑着青伞的少年,眼中竟是露出一抹愠怒之色,低声说道:“好歹毒的手段,魏伯伯,这位徐大人到底是官差还是匪寇,不分青红皂白,如此草菅人命,何曾将我大乾律法放在眼中?!”

  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如冠玉,眼似桃花,一身衣袍低调华贵,尤其是腰间那枚配玦,镶金带玉,雕龙饰凤,明眼人一看便知是贵重之物,可以想象,这位清新俊逸少年的身份定非寻常,这一番话说来亦是中气十足,不怒自威。

  在他身旁,还站着位青衣道袍的老道士,挽一个道髻,手拿浮尘,身背一口桃木剑,配合其相貌神态,称得上出尘二字,老道士听了少年这番话,捻起一缕雪白胡须,眯眼说道:“他叫徐秋雨,临安府周淮仁周大人麾下的猛将,一身外练功夫十分了得,似这种军营里选拔出来的汉子,骨子里多少有几分戾气,行事也颇为狠辣,但若论忠心,却是毋庸置疑的,那位周大人派他来处理此事,倒也是用对了人。”

  那少年哼了一声,开口说道:“沉疴用猛药,乱世需重典,我非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看不惯此人的做法,杀人偿命是应该的,但若是祸及无辜百姓,管他是谁的心腹爱将,我傅玉都要去殿里参上一本。”

  那老道士抚须一笑,道:“周大人向来以仁善为名,若非如此,也不会贴下寻人斩蛟的告示,至于麾下如何会培养出这样的狠人,贫道倒也好奇的紧,不过一切等咱们进了城,再细细盘问去。”

  名为傅玉的少年闻言嗯了一声,抬头看了眼身前宛如长蛇的队伍,眉头紧紧皱起,道:“鬼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这场雨若是一直持续下去,情况只怕还要更糟糕。”

  “但修性命,无问东西,咱们是为斩蛟而来,至于那赈灾上的事情,交由周大人处理,岂不更好。”老道士笑眯眯的说道。

  傅玉微嘲说道:“这世上一心为民的好官不多了,但愿他不是装出来的。”

  老道士微微叹息道:“若是一个人装了一辈子的君子,那他也跟真君子没什么两样了。”

  少年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事实上,这世上连愿意故作清高的官员都不多了,他周淮仁算是个例外,所以这一路以来,也多是慕名而来的流民,可惜仁善并不能拯救天下人,若城门一旦大开,必然会引发暴乱,到时候就算他周淮仁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皇帝砍,所以不是他不愿,而是不能。

  没有人注意到两人的对话,那把青伞像是隔绝了所有与外界的联系,至少在外人看来,这一对老少除了面生了点,并无多少让人感到怪异的地方。

  就算有,也只是惊鸿一瞥,然后便收回目光。

  那老道士若有察觉,忽然抬起头来,看向远处。

  远处有一个略显瘦弱的少年,背着书笈,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相貌不算出众,偏生那张脸却极为干净,从而显得眼眉有些讨喜,那少年手里撑着一柄黑伞,有些破旧,却足够宽敞,将他整个身子都遮在其中。

  看到那老道士的目光投来,少年并没有丝毫躲闪,反而是一脸好奇的神色,似乎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装束,对着老人笑了笑,然后很自然的收回了目光。

  原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市井少年。

  姓魏的老道人这样想到,打消了心中的疑惑,然后又摇了摇头,心道是自己想太多了,这柄天机伞乃是本门的一宗秘宝,隔绝气息,非是大修行者不能堪破其中的秘密,他不相信眼前这少年会有这样的能力。

  不知为何,看到那少年脸颊上露出的酒窝,老道士原本沉重的心情忽然变得有些放松下来。

  所以他也对那少年报以微微一笑,然后目光从他身上掠过,看向更远处的天空。

  怔神良久,老道人忽然开口说道:“从砚山到临安,这场雨冲毁了多少山路,若是再不肯停歇下来,恐怕中州大半的地方,都要被这场雨给祸害了。”

  傅玉闻言神色微凛,而后对老道人躬身一礼,认真说道:“若当真如传闻那样,是那妖蛟在暗中作祟,还请魏伯伯不吝出手。”

  魏姓道人急忙避开,然后扶起他来,连声说道:“使不得,使不得,斩妖除魔,实乃本门宗旨,就算小公子未曾开口,贫道也当义不容辞,区区妖蛟,若当真敢为非造孽,斩了便是,又何劳小公子费心!”

  若是旁人敢在他面前夸下如此海口,恐怕早就被当做江湖骗子给打杀去了,可偏偏少年对眼前这位道人的话却深信不疑。

  因为他姓魏,更因为他道号青阳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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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剑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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