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蝈蝈却是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跟我说:“小姐不必跟奴婢对不起,奴婢只是一个奴婢,玲珑姐姐说过,不管主子是对还是错,全是奴婢的错。”
“小蝈蝈对不起,你不要这样说话好吗?”我知错了。
她却说:“小姐让奴婢怎么说,奴婢就这么说。”开了门便出去。
我一拳打在我额上,这破嘴儿,莫天爱,你是混蛋。
为什么日子越过越不会过,成了这样了?
我是不是以后注定就会是众叛亲离,我不是有心要说那些话的,我不想去承认,我是在乎他的。
可是,话即是说了,就如泼出的水,再也收不回。
走来走去就是睡不着,这个宫里,想找个说些话的人,都没有了。
睡不着的感觉不好,裹衣写经书,饱醮浓墨写着一个个字,静,青与争,青是轻和之色,柔软入眼,争,争名夺利得尽风头,二者之间相合,成了一个静,静看静思静悔静叹。
天色染白才有困意,躺上床上去睡也觉得冷冰冰的,每晚有李栖墨给我暖脚,我倒是不习惯冷了。
早上我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响,可是小蝈蝈也没有来叫我起床了。
头痛欲裂,也不起来,就躺着睡,但愿能过得一天就算一天。
如不是肚子饿,我不会起来。
八面玲珑正在擦擦洗洗,抹着那些本来就很干净的东西,看我起来马上就过来:“小姐你起来了,奴婢马上去端水给你梳洗。”
洗过,她又端了东西来给我吃,进进出出,就只有她一个人,小蝈蝈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我轻叹,忍不住开口问她:“八面玲珑,小蝈蝈上哪去了?”
“小蝈蝈到傅常在那儿去了,傅常在病得可厉害了。”
“哦。”我应了一声。虽说生我的气,可是小蝈蝈还是过去帮我照顾着姐姐,一会我得再跟她说一声对不起的。
在我眼里从来没有把她当成奴婢,我本就不想把她留在宫里的,留在宫里了,姐妹之情也会改变。真的在改变,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八面玲珑又说:“小姐,今儿个要穿这件粉色的衣服吗?这会衬得肌肤好看些,皇上也在傅常在那儿呢?”
我摇头:“不用了,我也不会过去。”
“小姐。”她有些惊讶。
“叫什么叫,这衣服我也不爱穿,总会惹脏,我也不会去傅常在那里。”有他的地方,我就不去。
她不敢顶嘴,便去拿了件灰色的衣服来,我穿上出了去,望着这灰蒙蒙的天空,我却不知道要去哪里。
在宫里能称得上朋友的李檀,已经出去了。
能当姐妹的,让我这破嘴儿给得罪了。
我去玉和园,站了大半天,融雪冰得我发抖,李檀是再也不会来的了,也没有人会再来找我,我像是被遗忘了一样。
我甚至跑到宫门口去,还以为我低头出去,他们也会对我视如不见。
可是到门口,侍卫便叫:“你的腰牌呢?”
“丢了。”
“我认得你,你是傅小姐,皇上可没有下令让你出宫。”他大声地嚷嚷着。
这么一叫,整个宫门的人像是警戒起来看着我。
“你叫这么大声干什么,不给我出去就算了。”
“马上去报皇上,傅小姐想出宫。”
“你叫什么名字?”我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看:“你给我记着,回头我让你不得安生。”
可恶的,人倒霉的时候,连个侍卫都可以压倒我。
抓了把雪,甩得他满脸花,我就跑走。
哪也不能去,哪也是寂寞的影子。
不出宫门,我就没地方出了吗?
我绕着宫墙走了一圈,看看有没有树啊什么的,或者是狗洞也好,不过那些侍卫像是什么一样,居然在背后跟着我。
一棵树都没有找到,宫墙不是一般的高,不是一般的滑。
我用手拍拍,想着能不能爬,后面的侍卫就告诉我:“傅小姐,这时常会有猎犬来巡逻的,大部分都是夜晚时候,白天有侍卫便足矣。”
“你是在提醒我,让我把宫里的狗全都毒死吗?我说你叫什么名字?”真的是怒了。
即是这样,不如就让我坏到底吧。
可恶的,可恨的,再不让我发泄,我就死给你们看。
“傅小姐。”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抓着他的领口,恶霸地说:“说,我会让你吃不完兜着走的。”
“刚才皇上有话传过来,让我们好好地跟着小姐,但是万不可泄露姓名之类的。”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记不得你了,你给我记着,我不会放过你的,现在别跟着我了,我要去解手,你们要看吗?”我要抓狂了。
这么一叫,自然不敢跟着来了。
你要困我多久,你要困我多少天,我烦了闷了我想撞墙了。
这一天小蝈蝈没有回来,第二天我哪也不去了,侍卫在门外守着呢,他就怕我逃走一样。
我去找襄王,襄王也不在。
我算是知道了,这是李栖墨在晾着我。
行,没有你我的生活,依然会过得多彩的,我不就是燥吗?静下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逮着想逃走的八面玲珑,我笑得很平静地说:“我想学画画。”
她倒是怕我对她发火一样,吞吞口水吸口气:“小姐,你这是真的吗?”
“当然,现在马上立刻我就想要学。”
早之前你的害怕哪里去了,现在倒好,现在来害怕了。
“好,奴婢马上去禀报。”
我叉着腰有院子里对着天空笑:“去死李栖墨,你以为姑奶奶我会向你低头,我莫天爱可是有骨气的。”
就算你把我身边所有的人都调走,就算你把我弄得像是困兽一样,火气冲天,可本小姐不吃你这么一套,不会向你低头。
还有什么阴招儿,你一并向本小姐招呼过来啊。
画画看似不难,可是真要是画画中人,便知道其实之难,终其一生也不可能说做到最好的地步。
我很认真地学,心里想通了一些东西,就像是气顺了一样。本就是想学这些东西的,还想学会更多的字啊,诗啊,词的。
可是我在宫里,慢慢地迷失了自已,现在学着画画,感觉心里又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这就是我的原点,我转了一个圈,我又回来了。
画画最忌心燥,静下来,慢慢地入门,却是一大兴事。
以前我看莫离画,我就羡慕不已,我想能画出很多东西,是一种很值得骄傲的事,可是我不敢缠着他,他的时间并不多,如果我缠着他教,他必是会的。
那时他逼着我读什么诗词啊,我还嫌头痛。
现在想想,原来那种头痛的回忆,竟然是那么多的幸福。
“小姐,墨不宜过多,不然这梅树就不好看了。”画师恭敬地教着。
“哦。”我应,换了枝笔,淡沾墨汁在洁白的宣纸上画下梅枝,眼前的梅花树已经不如之前那样灿烂了,只得稀落的点点在梅枝上对着雪风淡阳而颤抖着,树下一地残香幽幽扑鼻。
怪不得莫离说残香最香,现在闻闻,真的沁人心脾,无比的舒坦。
“小姐,小心些,这雪滑着呢。”宫女的声音打破这梅林的清静。
不过我静心而画,就算是君小乔来,我倒也是不为所动了。
“傅小姐。”轻盈盈的声音软侬好听。
我抬头看居然是君如玉,淡淡地说:“有事么?”
“这梅林的花期,也是最后的时间,如玉便想着过来多看看,捡些花儿回去作个香囊,打忧了傅小姐画画,着实是如玉之罪。”低眉垂目,柔如一抹轻烟。
“你没有什么得罪,这儿又不是我的,你要来就来。”
她去捡了花放在纱巾之上,抬头看着残落的梅花轻叹:“总是得一年,才能再开花。”
“你喜欢梅花?”我将那画坏的揉掉,换纸的空档便问了一句。
她回头朝我柔柔一笑:“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我也喜欢,我娘说我像是红梅一样。”
“如玉的成长没有娘,倒也不知在她眼中,如玉是什么?”她无尽的轻叹。
我忽然对她有好感起来,其实我也是没有娘陪着长大的。
她走了过来,捡起那雪地上揉成一团的纸。
“君小姐你别看,那是我画的很差的。”
她却是认真地看着:“不会啊,傅小姐可真也是有天分,其实这就画得很好了。”
“不会吧?”我凑过头去看,真的是画坏的啊,枝没枝,节没节,都快跑到侧面去了。
我一个画板,画师一样,我让他画好便模仿他的。
君如玉走到中间看:“傅小姐真是善于模仿,画得有五分相像,如玉并不是故意这般说,因为每个人画画,画得每株梅,都有个人的魂魄,这是所仿不出来的。”
“我也知道我自已画得不好。”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她笑笑:“其实傅小姐画得,也有你个人的魂魄,不拘小节,大气浑成。”
“是吗?”我怎么看不到,我都失败了很多张了,就是想画一张相像个七分的。
“傅小姐你不用看着画师的,你画你自已的,你心中的梅花树是怎么样的,你就怎么画,一会你就知道你画的是什么风格了。”
那我还真不客气了,她要是敢笑我,我就再也不要跟她说话了。
大笔一挥,在纸上画下我的梅。
枝干,大得不像话,梅花也是极其嚣张的,纸上面太满,纸下方太单薄。
“画得很好。”她居然赞赏起来。
“不会吧?”这也好,我看起来都感觉这是不堪入目的。
她双眼灿亮地笑着:“可以允许我加一些东西上去吗?”
“好啊。”我倒是让你看看,把这一张图再妙笔生花。
站到旁边去把位子让出给她,她素白的小手挑了一枝小笔,淡沾墨,人在梅树下淡淡地加着一些东西,那是一瓣瓣细碎的梅花瓣儿,翻飞起舞,各种姿态诩诩如生。
我看着她画,越看越主叹,这个君如玉,可真是精通。
我明明画得很差的,可是经她这么一加,这画的精魄,像是入了来一般,无比的傲,又带着它淡淡的香与叹,相结合得无比的融洽,怎生的令人叹息。
“好美啊。”我惊叹万分。
她羞涩地一笑,软软地说:“是傅小姐你画出了梅的大气与主体。”
果然差之一笔是精品,少之一笔是废物啊,我算是明白了。
“哟,倒是这么高兴,个个都往梅园里跑过来了。”拉得长长的声音,带着一些嘲谑的笑意。
我扫他一眼,李栖墨你倒是出现了啊,意气风发地,带着傅润芝出现。
姐姐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似乎又削瘦了几分。
小蝈蝈也是跟在她身边的,手里换着件衣服。
我低头,淡淡地收拾着自已的东西。
画师和宫女,君小姐赶紧行礼。
“在作什么呢?”李栖墨十分有兴趣地过来。
我不答话,君小姐就轻声地说:“傅小姐在画画呢,画得真不错。”
“是吗?朕看看。”
他伸手进来,想夺我手中的画。
我冷狠地一瞪他:“放开。”
“你是谁?这般跟朕说话。”他口气也冷了起来。
罢,人家是皇上,爱看就看。
我将笔收了起来,他看了会说:“画得不错,如玉你的画画可也是京城出了名的,今儿个倒是拙了些。”
那不就是在讽刺我吗?任他说吧,他那嘴里,哪有什么好话出来。
“君小姐,我先走了,今天谢谢你。”
君如玉轻笑:“我本是来拾花儿的,也该是回去了,如玉先告退。”
“站住。”他说:“今儿个都在,那便一同赏这最后的梅。”
有病啊,你要看,还得扯着人。
你是皇上你不怕谁是不是,你是皇上谁不听你的你就整死谁是不是。
“是。”君如玉轻声地应了一声。
我发现被我压下的气,又腾腾地冒了出来,我吸口气望着这四周,梅树萦绕,花香阵阵。
破了李栖墨这坏人的障,也无所惧怕的了。
姐姐过来,柔柔地看着我:“天爱,别惹皇上生气了。”
他生气,我还生气来着呢。
不过我只是一个宫女一样的人,不是吗?他对我霸道是应该,他对我生气是应该,不管是怎么生气,别人都可以理解,甚至是屈服,反而我的心情什么,都只能压迫到最低。
我笑笑:“我不生气,我生什么气,我有什么权利生气,我这不是没走么?”一会他看不到,我就溜。
举步踏进梅林深处,脚下花瓣层层,残红白瓣送着浓浓香气。
“如玉,朕倒是听说你对诗颇有研究,朕今日颇有兴致,你且吟得几首。”
君如玉眸子浮现一些惊恐然后急急地摇头:“皇上,这乃是外人所传,如玉万不敢亵渎了这梅的清高傲洁。”
李栖墨倒也是不为难她,只是叉着腰看着梅林:“那你倒是说说,哪株梅花最好看。”
简直是为难人啊,我都有些同情起君如玉来了。
君如玉却是盈盈一笑:“这当然是傅天爱小姐了,她比这些梅花都要漂亮,正是含苞欲放之时。”
我转过身去,不让他看我。
我却是知道为什么君如玉要这么说的,画画之前她就夸我像梅花,娘也说我是梅花,如是我便没有反对,安知现在狗皇上又问出了这事。
“呵呵,真爱说笑。”李栖墨轻笑:“她能比得上梅花,她不过也是枝狗尾巴花而已。”
狗尾巴花怎么了,咬你了。
跟着他走,我不出声,不管他是怎么气我,激我,我都不出声。
偶尔让他看得想发火,心里便默念着:南无阿弥陀佛。
心里把他砍成千刀,万刀,再扔到河里去喂那些乌龟王八蛋。
只顾想着心里的事,一头撞在树上,撞得我哀叫一声,往后一退却没站稳而坐在地上,痛得我想哭。
奶奶个熊,这树怎么长在路中间的。
君如玉和我姐姐同时急走到我身边来,将我扶起。
姐姐急急地问我:“天爱,撞疼了没有?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你去撞撞就知道痛不痛了,我揉揉额,一抬头看到李栖墨眼中那抹关心,我仰起头来,我莫天爱不需要你的关心,李栖墨你省省吧。
“天爱,疼吗?姐姐给你揉揉。”姐姐颇为紧张。
我拉下她的手:“不痛,这算什么,不过是撞树而已,没事,不要把我当一回事,继续走吧,可别扫了人家的兴,我挡当不起。”
君如玉拿手帕,轻轻地给我擦着衣服上的污脏,微微一顿,然拉了我的手,凑过脸来低低地说:“天爱,你裙上染上血了,是月信来了,我给你摭着,陪你回去换衣服。”
我脸一红,我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糗的事。
又轻声地问她:“很脏吗?”
“不是,只有一点点儿,想必一会儿会很多的,所以不宜走了。”
“你们在说些什么?”姐姐轻淡地问。
我摇头:“没有什么,姐姐你陪着,我要回去了。”
转头走了二步,李栖墨冷喝:“傅天爱,谁让你走了,你敢走试试看。”
我真试给他看,走着然后就狂跑起来了。
“傅天爱,好你个胆大妄为,越来越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我现在懒得和你说,拔脚跑得飞快,后面的侍卫和他,也跑了起来,一时之间,这梅园热闹得不可思议。
我想真的是疯了,你不是在乎我吗?还跑你奶奶个令堂的。
本小姐月信来了要回去换衣裙,你追个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