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天总是亮的很早,阳光早早地就透过窗棱投射在裴子玉的脸上,让人能够清楚的看到他白嫩的脸上那一层细密的绒毛。
窗外那棵大榕树上安着一窝麻雀的家,叽叽喳喳应和着初夏好景。
这样静谧的清晨可不多啊。
裴子玉满足的抱着被子翻了个身,盘算着一会起床吃点什么。
“玉哥哥,玉哥哥。”一声急呼陪着木质楼梯被咚咚踩踏的声音传进裴子玉的耳朵里,一直到裴子玉床前,挂啦一下掀开了裴子玉的被子。
裴子玉咬牙切齿,拥着怀翻了个身,不欲理他。
“玉哥哥玉哥哥。”小全不死心,一脚把脚边的被子踹开上前去摇晃裴子玉,“都已经卯时一刻了,班主让你起床。”
“不起!”裴子玉啪嗒一声打掉小全的手。
小全痛的一缩,皱着鼻子嘟囔道:“今日辰时就要去誉王府了,你不怕杀头啊。”
他不说还好,一提起这个裴子玉就来气。
杀头杀手的,如果不是昨天这个熊孩子多嘴怎么可能还有这么一遭事。
裴子玉气结,只觉得胸口处闷的慌。
他猛的坐起来,一双勾人的狐狸眼凌厉的射向小全。
小全让他吓得一个激灵,玉哥哥向来待人温和,怎么眼前这人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
他往后退了两步:“哥……哥哥。”
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吓到了小全,裴子玉闷声答应一句就赤足下床打开了窗户。
窗外楼下的小贩早已开始叫卖商品,人群熙攘,各种嘈杂的声音传到楼上裴子玉的耳朵里。
阳光明媚却又不晃眼,窗口柳树的枝条在微风轻抚下轻轻的扫在裴子玉脸上。
这样惬意的样子,才叫生活。
不知想到了什么,裴子玉那双刚才还十分凌厉的媚眼闪过了一丝微不可闻的伤痛。
他转身朝着小全招手,知道自己刚才吓到了这个孩子:“来。”
“啊。”小全抿抿嘴,心有余悸的走到裴子玉身边和他一起看窗外的风景。
“哥哥,这景色你天天都看,怎么总也看不腻?”
“大概因为哥哥天生便喜欢这样的烟火气息吧。”裴子玉回答成迷,无论是语气还是话都让小全猜不透。
小全眨眨眼,安安静静的把手放在裴子玉手中陪他待着。
良久,裴子玉终于眨眨有些泛酸的眼,随意在衣橱里拿出来一件素色衣衫套在身上就拉着小全下楼了。
康夏一行人早早的就等在了楼下,眼看着这都卯时三刻了,这小全怎么还不下来。
“三儿,你去上去看看。”康夏心烦,随意指了一个施长玉身边吃花生的小伶人命令到。
那个被叫做三儿的小伶人哦了一声轻轻放下花生,一双小而有神的眼睛来来回回在康夏和施长玉之间打量:“班主,裴哥哥不是被禁足了吗?”
“你见过接到了大单子还禁主角足的戏班子?”康夏没耐心,挥挥手让他上去。
三儿哦了一声,赶紧往楼上跑。
“班主?”施长玉听出了康夏的意思,也就是说这次的主角又是裴子玉?
“做什么?”康夏摸着自己那几根宝贝胡子,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看着他这幅爱答不理的样子施长玉只觉得有一口火窝在胸口,想吐吐不出,想咽咽不下。
“您不是想让我做主角吗?”他咬牙,难道是昨天他会错意了?
“我何时说过?”康夏挑眉看他,这孩子莫不是误会了什么吧。
听到这句话的施长玉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过了半天才缓过神来:“您……为何总是让裴子玉做主角?”
“哎。”康夏叹了口气,踱步到施长玉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这个小子现在心中不服,“待到哪日你的火候到了,也可以试试。”
试试?施长玉心里发冷,火候到了也只能试试,班主你可真是偏心的很啊!
他努力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扯着嘴角笑了一下:“那长玉先行谢过班主了。”
他缓缓行了一个礼:“我去看看车夫准备的怎么样。”
“去吧。”康夏抚了抚胡子,心说这孩子太过急于求成,心气太高了。
施长玉前脚刚走裴子玉后脚就到了。
康夏等了这个祖宗半天可算是把他给等起来了,赶紧快走两步到他身边:“今日去誉王府的事你忘了?快点!”
啧,真凶。
裴子玉嗯了一声便跟着康夏往门口走去。
本来去誉王府就非他所愿,早起晚起的又不耽误他们的事。
此时此刻的裴子玉还不知道,如果没有那日城墙根下的惊鸿一瞥,亦或是没有昨日御花园中的一番辩解,堂堂誉王殿下怎么会亲自开口让醉红楼一民间小馆去誉王府唱戏。
远处琼楼玉宇,高台楼阁之内,凤策正在闭目养神。
早朝过后不少人私下觐见,说现在凤羽栾手握军权又刚打了胜仗,唯恐其功高震主暗生骄奢。
这帮没用的文官,一个个的都当他老糊涂了吗?
现在朝堂上太子势大,不仅有掌管财政收支的礼部尚书季黎溪暗中支持,就是宰相林正也偏袒他。
如若让他收回誉王兵权,岂不破坏了他好不容易设下的这制衡之局了。
见到凤策最在哪里许久不曾动弹一下,张敏朝着旁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小太监会意,立刻从外间端来一杯凉到八分烫的安神茶来。
“陛下。”张敏轻轻的将茶放在御案上,“这茶是用誉王殿下在西北出征时专门从狄戎回归山上采摘的雪莲所冲泡,您可要尝尝?”
“回归山雪莲?”凤策回神,并没有怪罪张敏打断他的沉思。
“正是。”张敏本就不直的腰更弯了,“听送来雪莲的副将说,割下忽突尔头颅的那日过后,殿下听说回归山上有可清火去热的雪莲,一个人在回归山上寻找了半夜,拿来献给陛下。”
“嗯。”凤策端起来茶碗抿了一口,“果真不错。”
“老奴还听闻,这雪莲极其难得,殿下此次也只得了三棵。”张敏悄悄朝着身后的小太监挥挥手。
小太监们弯腰退了两步,鱼贯而出。
“哎。”凤策叹了口气,“虽说这孩子看着冷冰冰的,可心里还是惦念着朕的。”
他知道,凤羽栾对于十五年前的事情还在怪他,可是这孩子怎的能够理解,一个根基未稳帝王的苦楚。
张敏这次没有打扰凤策的沉思,别人让他带的话他已经带到了,这么明显的提示,即使皇帝没什么动作他也对得起袖子里刚收下的这二百两银子了。
凤策看了看茶碗里面飘浮着的茶叶。
可能是对于自己口中十五年前那件事的愧疚,也有可能是因为朝中势力不平衡的补偿,亦或是源于对凤羽栾刚打完胜仗的奖励,再就是这孩子即便心里怨他还惦念着他的孝心。
他轻轻开口:“把朕寝宫里床头暗格第三排里面的翡翠四爪蟒扳指赏给老三。”
张敏垂头,道了一声是便要离开。
那扳指是凤策曾还是皇子之时得到的先帝赏赐,四爪蟒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再清楚不过了。
看这模样,皇上是要整顿朝堂了啊。
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叹出口,凤策的声音就再次响起:“记着,要大张旗鼓的送过去。”
“是。”张敏退出御书房。
屋外艳阳高照,再过几天就应该是京师阴雨连绵的天气了,这样的阳光少说也有半个月看不到。
现在的皇帝何尝不就是和这天气一样吗,很快就要到朝堂上乌烟瘴气的时代了。
天家无情,就连父子间的赏赐都夹杂了三分算计。
张敏这次没有回头,面无表情的离开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