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暗数着医生来复诊的次数，终于等来了第四次复诊，然而就在医生来的前一天晚上，念初瞳失眠了。
原因很简单，只要明天医生一来，和往常一样，复诊后说一句“恢复很快”后，她就能把缠绕在眼前的布带和纱布通通摘除掉了。
这也意味着，她重见光明的那一天到了。
“还不睡吗？”
看着坐在床上，定定地望着窗户外发呆的念初瞳，肖恩忍不住发问了：“是在担心什么吗？”
“担心？那没有。”
听见安迪的声音响起，念初瞳这才惊觉他也还没睡下，正如被揭穿了心事的少女一般，怯怯一笑，无奈耸肩道：“只是觉得……很期待罢了。”
“期待？”
肖恩眯了眯眼，显然没有消化到她这句话。
“期待你……的样子。”
虽是知道视力差不多是恢复了，可终究是隔着纱布和布带，念初瞳依旧是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看到他那道模糊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笑容，一边轻轻摇着头，低声道：“我真的很好奇，以前的我，怎么就不知道你是个这么好的人呢……不光如此，我甚至还对你毫无印象。”
“过去的事，没有必要再提了。”
肖恩垂眸轻笑，从窗台上跳了下来，朝着她走近，“既然睡不着，那不如来聊聊你对我的期待好了，好比如……你猜猜我的身高？”
“好啊！”
他的主意显然很对念初瞳的胃口，听罢，她呆滞的神色一下就褪去了，脸上的笑容灿烂了几分，俨然很感兴趣。
透过月光，隐约看见他来到了跟前，念初瞳伸出手，仔细地摸了摸他的手，顺着他的手臂一路向上到肩膀，念初瞳甚至要从坐着变成跪着，再伸直了手，才能摸到他的头发。
“你……有一米八，是么？”
平日里从未这般认真触碰过他，如今这么一认真比较起来，念初瞳才发觉原来他比自己高了那么多，让她心里对他这个人原有的形象感一下就打破了，语气也多了几分不确定，满满的都是试探之意。
“你猜猜看，因为……我也不知道。”
本想直接回答，但看着她这副好奇的模样，他忍不住笑了出声，伸手揉着她的脑袋，一边哄道：“等你明天拆纱布了，我给你准备好尺子，你帮我量，你看怎么样？”
又是这个动作……
念初瞳猛地怔了一下，笑容一下就僵住了，全然没有因为他的安慰而变得更加开心——
她之所以期待见到他，其实很大一个原因，是她想亲眼确认，安迪到底是不是那个被她遗忘了的，最为熟悉的人。
但说来也怪，她对那个遗忘的人，从来都只是凭“感觉”来分辨的。
因为如今仔细一想，她才发现，她根本就记不起那个人的模样了。
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了。
无论是那人的声音，还是模样，还是体型……
她真的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瞳瞳……”
本来只是想哄她开心，却一时间忘记了她如今的状态，直到看到她这呆愣又痛苦的，他这才反应过来，眉头紧蹙，很想转移话题，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晚安，安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念初瞳显然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也是这时才想起自己干了什么事，不禁懊悔地叹了一口气，闷闷地躺回到床上去，拉过被子，背对着他，轻声道：“明天见。”
望着背对着自己的念初瞳，肖恩无奈又无助地地笑了笑，隔着被子，在她裹着纱布的眼睛上方落下轻轻一吻。
“明天见。”
没有等到闹钟响起，甚至没有同以往那般等待第一缕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念初瞳就已经醒了。
坐在床上眨了眨眼，尽管感觉视线正在不断地变清晰起来，但终究还是有厚厚的几层纱布包裹着双眼，如今恢复得如何，她心里其实也没有个底。
她如今只希望，在摘掉纱布后，能看清安迪和九条抚子的模样，其余的，也不敢多奢求了。
“瞳小姐已经醒了啊……”
才关掉手机设下的提醒闹钟，念初瞳就听见了医生敲门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医生开门后的惊叹以及打趣，“莫不是昨晚过于焦虑，没有睡着吧？”
念初瞳怯怯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才听见医生放下药箱的声音，下一秒，她就听见了九条抚子走进来的声音，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细微的声响。
提着的心总算是彻底放了下来，因为她知道，她最想见的那两个人，都已经到了。
“只要拆掉纱布，瞳瞳就能看见我们了？”
和念初瞳一样，对于九条抚子而言，念初瞳的视力能否恢复，同样是她最为关心的事情，于是不等念初瞳发问，九条抚子已经先一步发了话：“当初您可是承诺过，手术过后，瞳瞳就能恢复的，您可别现在才说有什么问题可好呀！”
听罢，肖恩和念初瞳同时蹙紧了眉，不安的感觉再次袭上了她的心头。
“老夫人这话就说重了。”
医生轻轻一笑，并没有因为九条抚子的话而感到害怕，显然也是见多了这种场面，只笑着解释道：“我虽不能保证瞳小姐立刻恢复如初，但摘掉纱布后，瞳小姐这几日还是同近视差不多，视野还是有些模糊的，多休息几天，慢慢恢复即可。”
一边说着，医生解开了绑在念初瞳脑袋后的结，抓着纱布的末端，一层接一层地把纱布松掉，解开。
随着纱布一圈一圈地被拆下，九条抚子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上，肖恩的心更是跳得明显慢了几拍，脸上的紧张丝毫不比九条抚子的少。
“那个……窗帘！”
到底是害怕光线会刺激到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黑暗之中的念初瞳了，肖恩下意识往窗台走，伸手就要把窗帘拉上。
“现在还是早上，光线还不算强烈，不会伤到瞳小姐的。”
似乎是看见了肖恩的举动，医生赶紧喝住了他，轻轻摇着头，又道：“正好现在开始慢慢适应，这样一来，哪怕是到中午了，瞳小姐也能接受那么强烈的光线了。”
“会不会太急了？”
虽是有了医生的交待，九条抚子到底还是担心念初瞳的情况，又小心地问了一句：“毕竟她……才摘的纱布。”
“那也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再见阳光吧？”
医生低笑两声，轻轻拍了拍念初瞳的肩膀，示意她放松僵了许久的身体，提醒道：“瞳小姐，您可以把眼睛睁开了。”
不确定地蹙了蹙眉，念初瞳才敢睁开眼，动作细微，速度也是极其缓慢。
又连着眨了好几下眼睛，总算适应了眼前毫无遮挡就能看见的柔和光线外，她也看清了眼前的三个人——
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中年医生；
一个身着暗红色宽松旗袍的白发老妇人；
还有一个褐发灰眸，身材高挑又出众的青年白种人。
褐色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被欣喜覆盖了，念初瞳刚张了嘴想说话，但看到医生还在，瞬间就把话都咽回去了。
“你们先聊，我去送医生。”
一眼看出了念初瞳的欲言又止，九条抚子冲肖恩点了点头，领着医生就往外走。
“你就是安迪？”
关门声响起，念初瞳轻轻眨了眨眼睛，望着眼前这个长相温和清秀，一看就是性格稳重又会体贴人的褐发灰眸男生，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她已经看到了安迪——
她终于看到了这个几乎寸步不离地陪伴在她身边许久的人。
“你好像并不意外。”
见她的神色只有欢喜，却没有过多的意外，肖恩反倒有些不解了，目光下意识望向了九条抚子。
毕竟如今念初瞳能看见他，靠的全是九条抚子。
也正因为如此，他也不知道，在九条抚子施展的法术里面，呈现在念初瞳眼里的“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形象。
尽管心里有几分忐忑不安，但肖恩还是能从念初瞳的表情里看出，九条抚子并没有把他幻化成一个“女生”的外表形象，这倒是让他松了一口气。
“因为……算是意料之中吧。”
本就和他有着二十多公分的身高差，念初瞳如今坐在椅子上，更是觉得他异常的高了，几乎要把头全部仰起，才能看清他的脸，微笑着低声道：“毕竟你是个很温柔的人啊！我觉得你也应该长得很温暖温柔才对，就好比如邻家大哥哥那种……嗯，区别大概就是少了个眼镜！”
念初瞳还在努力地比划着，但他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用微笑和拥抱打断了她的动作。
“我明白你的意思。”
刻意压低了声音，隐藏此时真实的感情，也故意把她的脑袋按在怀里，避免她看到他此时失落的神色。
温柔的人么……
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明明在所有人的认知里面，作为灵媒的肖恩，“高傲”和“不羁”从来都是他的代名词，可以说得上，温柔二字可是从来都同他不沾边的。
可是现在，他居然变成了一个温柔的人——
不光外表，还有性格。
温柔……
这可是韦恩那个伪君子的代名词，他是真的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变成那个伪君子最擅长伪装出来的样子。
他最讨厌的样子。
敲门声忽地响起，两人不约而同松了手，一个正襟危坐，一个站得笔直。
“能适应么，瞳瞳？”
开门进来的人正是刚把医生送走的九条抚子，见两人都是一脸紧张的模样，九条抚子忍不住笑了一声，装作不经意的模样，瞥了一眼待在角落里已然放心下来的伽蓝，这才对着念初瞳说道：“刚刚问过医生，也和学校联系过了，只要过完前三天的适应期，你就可以去学校报道，恢复正常的……”
“我想知道，为什么您这么着急？”
没等九条抚子把话说完，眉头微微蹙起的念初瞳就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我还没有回家，就已经听您说要转学了，回家以后更是提了几次……奶奶，我真的想知道，为什么您会这么着急把我送去别的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