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梵咕咚一声吞了口唾沫,像只虾米一般缩在床上一动不动。虽然霍征邪的语气算不得重,但已经足够让他后脊发凉了。
他其实只是想多跟霍征邪待在一起。因为除却他,卫梵实在找不到别的愿意如此包容他,照顾他的人了。
虽然他竭力想要否认。但是他并非没有意识到,自己对霍征邪似乎真的产生了一些难以言说的想法和好感。可是他心里也很茫然,不知道这是否和男女之情的那种情愫相同,也不知道这种情愫是否还会继续加深。
如若自己真成了断袖,卫梵也会坦然接受的。
只是看霍征邪对他的触碰如此排斥,那想来他应当是十分厌恶断袖的吧?
想到这儿,卫梵心里不免有些郁闷。他觉得自己的确应该收收心,可不能因为霍征邪对他的那点好,就巴巴的黏上了人家。最后弄得讨人嫌。
想了这么久,待卫梵再睁开眼睛时,霍征邪已经重新躺下睡觉了。卫梵心里松了口气。但今夜自然是乖乖的,不敢轻举妄动。也下定决心,日后还是不要跑来霍征邪房里睡觉了。
不过,这个决定在第二天一早醒来,看到霍征邪近在咫尺的睡颜时,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卫梵有些不敢呼吸,直勾勾地盯着霍征邪的脸。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在了一起,每一次呼吸,都能吸入对方的气息。卫梵觉得身子有些重,轻轻动了动才发现,霍征邪的一条腿竟然就压在自己的腰上。
这一动不要紧,要紧的是两个血气方刚的少年紧紧挨在一起。每日清晨醒来,最为自然的身体反应,在这时忽然就化作了令人尴尬的武器。
卫梵这一动,两人硬邦邦的“武器”就这么不经意地撞在了一起。激发出一阵滚烫而尴尬的触感来。
霍征邪立刻睁开了眼睛,黑瞳中满是警告的怒火。
卫梵赶紧摇头:“我不是故意的,是你要把腿搭在我身上!这,这我也控制不了啊,再说你也……”
霍征邪飞快地收回了腿:“下去!”
卫梵坐了起来,不服道:“你凶什么凶?有本事你自己别有反应啊!你以为我愿意啊!就你那小筷子,我还懒得碰上呢,怕你自卑……”
霍征邪危险地眯起了眼:“你再说一遍?”
卫梵浑身一凉,陡然想起这不是霍征邪在七岁时跟他说的头一句话么?这五个字瞬间勾起了卫梵最恐惧的阴影,他赶紧跳下床,抱着自己的外袍飞也似地跑出了霍征邪的房间。
幸好此时晨钟未响,学子们都还没起床。卫梵回到房间,嘭地一声摔上门,生怕霍征邪追上来把他按在地上暴打。
但朝外望了望,似乎是他想多了。
卫梵吁了一口气,低头一看,自己刚才还高高屹立的旗帜,现在也偃旗息鼓下去。
不过适才,碰到霍征邪时,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到少年蓬勃的生命力。看来那小子不仅能长个子,该长的地方也是一点儿不马虎。只是今日这么一出,只怕来日想蹭床就难了。卫梵沮丧地想道。
卫梵本担心,有了那样尴尬的事情后,霍征邪是不是会离他远远的,就像刚到学士院时一般。
但到下学时,他故作什么事都未发生,去勾霍征邪的肩膀。本是做好了被他推开的准备,但霍征邪却只是皱了皱眉,便任由他如此了。卫梵心觉有戏,未过两日便又趁夜悄悄去找霍征邪。
但这次,霍征邪不仅没有搭理他,而且还将门窗全都闩上了。卫梵失望而归,只得放弃了再去蹭床的念头。
转眼间一个月说过便过,这日便是秋收围猎的日子了。天刚放亮,叠麟苑就已是彩旗飘飘马蹄滚滚,猎场待命的士兵和猎犬早已将整个猎场里三层外三层地查了个遍,确保没有刺客和可疑人物藏匿其中。
君王仪仗和一众诸侯的行驾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园林中。领头在前的是一架八驹拉缰的王车,其上插着鲜红旌旗,盛国的国纹青龙踏云印在在旗面,威风凛凛。
这叠麟院是大盛最大的皇室专用猎场。其中深林巨木参差林立,鸟兽虫鱼万千。春来时花香遍野,夏至漫山苍翠,秋日红枫如霞,深冬大雪纷飞,更显苍茫辽阔。
卫梵倒也不是头一回来叠麟院狩猎了。只是平常狩猎,他都懒洋洋地躺在遮阳台下打盹儿,鲜少策马挽弓。可今日,他却规规矩矩地穿上了轻甲护具,手握雀翎长弓,跟随在王车后。
“嚯,虽是早就听说这次狩猎阵仗颇大,没想到竟大到这种程度。这秋收围猎,咱们还是头一回参加呢。老四,你瞧见那场边的逐鹿车阵了吗,那可是真家伙!打仗的时候才会用的呢,还有那牛皮巨鼓。呵,这若是用来敲花鼓,怕是整个皇宫都能听见。”
卫炀无奈:“三哥,你可消停些许吧。”
卫梵难掩兴奋,一个劲儿地东张西望。各世家子弟自是没有资格与皇室并肩同行的,卫梵朝后张望,一眼就瞧见了骑着纯黑大马,一身蔚蓝轻甲的霍征邪。
他朝霍征邪挥了挥手,后者自然也看见了他,报以淡淡一笑。
恰此时,隆隆作响的鼓声骤然停歇。数千随驾士兵全数勒马止步,动作整齐划一。紧接着一阵高昂的号角声响起,众士兵举旗高呼“大盛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盛帝坐在王车上,一身庄重的镂金轻甲肃穆低调,但却难掩他威严的气势。他起身举杯,庄严地泼酒祭拜天地,又邀身边的申屠让共饮。
卫梵伸长了脖子,这才算堪堪瞧见那磬国亲王的模样。
早就听说这个小亲王十分了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十八般武艺无所不能。而且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乃是磬国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但这一眼瞧去,他却见这申屠让身形纤瘦,笑意缱绻,长眉入鬓尽显英气之美。不过,美则美矣,卫梵却觉得失望。这与传闻所言的高大且阳刚的形象太不相符了。别说是阳刚之态,他甚至觉得这人有些娘。
倒是他身边那个护卫打扮的人,刀眉锐目。麦色的皮肤下都是年少的蓬勃朝气,在他的左侧嘴角下还有一条半指长的伤痕,但这点瑕疵非但未让他看起来丑陋,反而平添了几分野性的美感。
连个区区护卫都如此形貌非凡,那磬国岂不遍地都是美人儿?卫梵痴痴地想道。
其实不仅是卫梵觉得申屠让名不副实。就连盛帝心里也觉那传闻太言过其实,这申屠让瞧着,一点也不像是善于骑射武法的人。
不过,以貌取人毕竟是不准确的,也许这申屠让就是有什么特别之处也未必。
他举杯道:“早就听说过亲王的美名。如今得见果真非同一般。寻常人士怎会有亲赴他国,为一己过错当面致歉的气度?不过盛磬两国都已立足多年,朕一心希望两国交好,故而举办了此次围猎。只可惜朕老了,再无精力策马疾驰,故而今日就由我大盛皇子和后辈才俊随亲王前去狩猎,如何?”
“盛帝思虑周到,小王早知大盛英才辈出,且都与小王年岁相仿。自然能相处愉快。”
卫则早等着今日能够一展身手,出出风头。他打量了申屠让一眼,脸上都是得意之色。
他上前抱拳道:“父皇放心,儿臣一看亲王便觉十分有眼缘,今日围猎,儿臣定能与亲王相处融洽,满载而归。”
一旁的吕定则轻咳了一声。他一身白衣长袍,看起来并不打算参与射猎。
“太子殿下……”他折扇掩唇低声说道。“这申屠让看起来虽不似擅武之人,但你也切不可掉以轻心。我瞧他身边那个护卫像是有几分本事,你若无把握,记得先叫三殿下替你打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