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中午实在是燥热,床榻上的温墨头晕得不行,嗅觉一点点恢复,她嗅到了空气中浓浓的酒精味。
刹那间,温墨略一思索便眉头一皱,刚想抬起的眼皮又迅速耷拉下来。
糟糕!那个狗男人在不在!
三十分钟之前,温墨这个17岁的不良少女正在学校外的小巷里大杀四方,凭借一张能言会道还能亲切地问候你全家的小嘴,重创了对面强有力的对手——三个低年级的小学妹。
以大欺小这样一听好像着实有点丢面,但温墨,心比脸大,沉浸在打嘴仗大获全胜的喜悦之中,准备撩撩头发,摆摆pose就光荣退场。
转身的那一瞬间却瞅见了方砚,树阴下的方砚淡漠似从前,正想挥挥手打个招呼,不料突然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腿脚一软,晕倒在了地上···
就像打赢胜仗的反派将军,突然天降正义,一道雷把自己劈死了,可太丢人了。更丢人的是,她现在睁开眼睛,很有可能会看见一个狗男人——方砚。脸小心小,一身帅气还一身正气(通俗点说就是爱管闲事)的狗男人,方砚。
方砚是本市华大的计算机高材生,长相好品行佳,就是班主任元清平常常挂在嘴边的“最优秀的学生”,是他们这些小学弟小学妹“学习的榜样”。
房间里一片安静,方砚修长的身躯微靠在旁边的一张桌子上,长腿叠放,手撑着桌沿,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可若细细观察,会发现方砚嘴角微翘,目光投向病床上脸色变换万千的少女,目光带有几分玩趣的意味。
似是懒得再耗时间陪一个小丫头片子,他直了身子,清冷的声音传到温墨的耳朵里,“睡够了没有?”简简单单不带感情的疑问句。
温墨眼皮一跳,这才装作被惊醒的样子睁开了眼睛,果然,是那个男人。别说,醒来就能看到一张帅脸,还真挺赏心悦目。
“嗨,帅哥,又是你呀,真巧真巧。”温墨又开始嬉皮笑脸,稚气的脸庞上,水亮的眼睛灵动又狡黠。
方砚并不搭理她,转身去饮水机接了一杯水,递到她面前,“低血糖,刚刚医生给你打过了吊瓶,没什么大碍,回家好好休息。”
温墨微怔,接过水杯,指尖挨了一下方砚的手指,微凉的触感,递过来的水却是温的。
待她接过水的下一秒,方砚悠悠开口,“又惹事了?”
仿佛惹事对温墨而言理所当然,并且这语气理所当然的仿佛是温墨她爹一样。温墨低头悄悄骂一句“狗男人”,然后摆出乖巧的样子,诺诺的说:“没有没有,小争执。”
方砚回想了一下她在太阳底下晒得满脸通红,对着三个女生虎虎生威、威风凛凛的模样,勾了勾唇,语气中带着戏谑:“小争执都差点给人说哭,大点是不是要动手了?”
温墨哑言。因为,她还真动过手。坏孩子嘛,无恶不作。
方砚注意到,窗外的阳光透过窗隙打到少女棕色的短发上,渡了一层小小的金边,看上去柔软又乖巧。温墨,名字也乖,透着书香气,就是人不太乖,叛逆,长着刺,会扎人。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方砚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开始拿着手机发些什么,神情专注。
温墨有一下没一下地喝一口水,时不时的偷偷看一眼方砚,心里盘算着,也就大四岁而已,也是学生,怎么玩个手机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气场。
方砚玩了一会,把手机收回兜里,目光对上温墨分外黑的眸子,“给你们老师发了信息。”温墨一愣,完了完了,这个狗男人又要告密了!还没来得及在心里对他口吐芬芳,只听见方砚的声音又一次的响起:
“请了你今天的假。”
温墨高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下来,原来没通风报信,方砚是元清平的得意门生,成绩优异,元清平当年带他们理科班的数学,如今又是温墨的班主任。这样算方砚应该算温墨的同门师哥,前提是元清平愿意承认温墨是他的学生。
写个检讨倒也没什么,主要元清平实在繁琐,会喋喋不休念几个小时,细数温墨闹事的高中生活,从上课不听讲到逃课改成绩,事无巨细,太恐怖了。
办了相关手续出了医院,方砚偏过头问温墨:“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温墨头摇的飞快,眼睛笑眯成月牙状,“不麻烦你了。”
方砚看着少女飞快告别离开,转身逃离的背影和那日在天台上的背影如出一辙。
只不过那日,方砚及时踩住了她的小尾巴,并把她这个罪魁祸首丢到了元清平面前。
温墨第二天早上顶着乱糟糟的短发来到学校,来到教室时并不意外的迟到了,她睡眼惺忪地喊了一声报告,然后等待发落。
台上正鼓舞学生们拿出激情面对期末考试的历史老师吴老师,被一声“报告”打断了他的演讲,眼睛往温墨这一刮,本来是带着不耐烦的眼神瞟到温墨时,不自觉就收敛了几分,只是藏在眼底的不屑被温墨捕捉的非常清楚。
吴老师向来不喜欢温墨这种坏学生,只是大名鼎鼎温家的孩子,打不得骂不得奈何不得。他只是批评了一下温墨的仪容仪表,并没有再为难。
温墨慢悠悠走到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开始了这一天的头等大事——睡觉。你说什么?学习?坏孩子怎么会学习呢?
温墨闭着眼睛睡得昏昏沉沉的时候,旁边传来了辣条的味道,一下子惊扰了温墨的美梦。
高二下学期,座位被调成了一竖条一竖条的,隔着并不宽的走廊,温墨深深地望了过去。
坐隔壁的是一个胖胖的男生,佝偻着身子低着头吃着欢脱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了旁边的注视,吓得拿着辣条的油手抖了一抖。
男生缓慢地偏了偏头,看到温墨如墨一般黑的眸子沉沉的望着她,眼里透着光。
这是凶光!这可是温墨!高三十班最难管的温墨!他爹有钱到可以包圆这个学校!吵到了她睡觉,我是不是得立刻跪地求饶痛苦流涕,以求女霸王不杀之恩?
温墨显然不知道这小子的心理活动,她杏眼瞪圆,目光炯炯有神,过分专注,男生纵是再明目张胆也不敢在这样的凝视下吃东西,他飞速的把辣条包塞回抽屉里,然后若无其事地用纸巾擦了擦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温墨一句话卡在喉咙里,她其实只是想说:能不能给她来一根?还挺带劲的。
害算了,大佬没人缘大佬没人爱,连包辣条都不舍得分享,小气死了。
温墨最厉害的就是,不管是谁,不管发生了什么,她都能在心里快乐吐槽,没人能懂叛逆少女的奇妙内心世界。
温墨撇撇嘴,头换了个方向接着睡。梦里啥都有。
温墨是被敲桌子的砰砰声吵醒的,趴在桌上睡的温墨耳朵被震得快要爆炸,眉毛皱成一团的少女不耐烦地睁开了眼,是班主任——元清平。元清平是一个瘦高瘦高的男人,但是脑袋大,神似一颗豆芽菜。
温墨伸了个懒腰,懒懒地直起身子,然后,就被元清平拎出去了。余光看到那个又在吃东西的小胖子突然被班主任的动作吓到,像一只受到惊吓的仓鼠,温墨忍不住“噗呲”笑出声。
正想收敛的时候,看到元清平厚厚的眼镜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寒光,温墨抖了抖,心想:完蛋了。
下一秒,元清平扶了扶眼镜,犀利的目光透过来,质问温墨:“你上次的检查呢?”
上次?温墨自觉跳过昨天的事情,回想了想“上次”。上次是一周前。
温墨那天逃课去学校天台用颜料画了一整面墙的涂鸦,她本来想画一只小白狗的,一不小心头上多画了一笔,于是小白狗头上被迫长了一个角,温墨取名为“独角狗”,就这样瞎画了大半节课,整面墙都乱七八糟的。
本来这个地方少有人来,可谁知那天,方砚插着兜悠悠从拐角出现,温墨现在还记得方砚那副衣冠楚楚的可恨的样子。
他只瞟了一眼墙上的乱七八糟,再望向穿的也乱七八糟的温墨时,深深地凝视了一下,然后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温墨手忙脚乱想要逃的场景,在温墨背后缓慢有力的指控道:“温墨小朋友,逃课还破坏公物,是不对的。”
方砚还特意顿了顿,带着笑意接着开口:“何况你的画实在难看。”
温墨拿怀疑的眼神悄悄打量了半天,也不记得学校里有这样一位年轻的老师或者职员,但方砚一身的书香气质,看上去清冷又成熟,温墨还是老老实实被拎到了元清平面前。
第一次见面即结仇。狗男人。多管闲事。
元清平见温墨发愣,手指弯曲,狠狠敲了一下温墨的脑袋。温墨疼得叫一声,然后捂住脑袋忙回过神来回答:“写了写了!元老师布置的怎么能不写呢!我这就给你去拿!”
温墨乱糟糟的短发及肩,走路的姿势笨拙又好笑,从背后看也知道她一定咕哝咕哝又在说些坏话。
元清平揉了揉脑袋,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明明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