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墨踩着松松软软的雪来到学校旁的小面馆时，里面坐满了人。面馆里笼罩着雾气，热气腾腾的，倒也很是温暖。
温墨一眼就看到了方砚，方砚坐在最角落里，简单款式的风衣外套，清瘦却并不单薄的背影便以足够辨认，方砚听到旁边拖动板凳的声响，才抬起头来，看见温墨脖子上厚厚的围巾几乎遮盖住了半张脸，眼神示意她坐下。
方砚低下头又吃了一大口牛肉面，看上去饿极了，吃的速度极快，但还是很有风度，没有发出”直溜直溜“的声音，吃相斯文得不行。
这偶像包袱真重。温墨暗暗吐槽。
”小姑娘，你要吃点什么？“服务员小姐姐过来点单。
”啊···就吃牛肉面吧。“温墨看着方砚碗里摆放的牛肉淋着酱汁，看上去肉质鲜美可口，便也馋了。
方砚吃完这一口搁下筷子，这才准备跟她说话，看见温墨像只小馋猫似的盯着自己碗里的牛肉，眉毛上挑了两分，手指了指旁边的筷子筒，语气平淡中带着点调笑：“饿了可以先吃点。”
温墨忙把视线挪开，转移话题：“方师兄，你等下是回公司还是回家？”
方砚摇了摇头，“回学校。学校也有些事没处理。”
“方师兄，稍微注意下身体。你看你这黑眼圈厚的。”方砚眼下一片淡淡的乌青，原本好看的眼睛仿佛也跟着黯淡了不少。脸上的疲惫都遮盖不住，再联想方砚刚刚的吃相，估计忙起来连吃饭都顾不上。
方砚认真听她说完，薄唇不自觉上翘，明明笑意不深，清清浅浅，却让人见过就难以忘怀。就像你想拥明月入怀，箍不住皎洁月亮，却也骗得了分寸清冷月光。
“倒是懂事了不少，知道体贴人了。“不重的嗓音随着面馆涌动的雾气缓缓将温墨包围，温墨一下子囧红了脸，手脚都觉得不自在。
好在服务员小姐姐及时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搁在桌上，热气翻滚上来，少女的脸红也被遮掩得严严实实。
方砚注意到温墨的围巾还没取下，中长的棕发散在白色的围巾上面，方砚开口提醒道：“取一下围巾吧，等下汤汁溅到了。”
“噢忘记了。”温墨把围巾取下，放在怀里，忍不住跟方砚吐槽：“你不知道，我现在就坐讲台旁边，每天风吹日晒，还附赠粉笔灰。”
“这么惨啊？”方砚看着温墨皱着眉头有声有色，听得神情专注。
“嗯嗯！”温墨愤愤不平地控诉，“元妈妈太过分了！天天想着让我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我一点自由都没有了！”
方砚笑了下，忍不住开口逗她，“看来，你是把自己当成猴了。”
从前有一只”泼猴“怎么也翻不出如来佛祖的五指山······
温墨一下子吃瘪，便乖乖低下头去吃面，感觉一般，果然还是肚子饿时，别人碗里的东西看着最好吃。
待温墨吃碗面，方砚将收集来的试卷交到她手上，叮嘱她有不会的问自己，温墨不耐烦地一把接过来：”知道了知道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爹。“
方砚敲敲温墨的脑袋，”我大老远跑来给你送试卷，这声爹你叫着也不亏。“
外面还下着小雪，温墨和方砚出了面馆门，站在外面搭的棚子下。温墨扭头看方砚：”师兄你带伞了吗？“
方砚背的还是那个之前的黑色书包，点了点头。
温墨这才想起来，方砚上次借给她的伞一直都没还回去，那···包里装的是梁芷的伞？在温墨的认知里，两人常常一起结伴回家，没准梁芷的伞又落在方砚这里了。
”你老是用人家女孩子的伞，别人怎么回家？“温墨脱口而出，这才发现自己的话语透着一点酸。
”啊？“方砚一下子没听明白，愣了神。什么女孩子？
”没事没事，你快走吧。车来了。“温墨急得直接轻轻推了推方砚。一辆出租车稳稳当当停在了道路不远处，是方砚刚刚叫的车。
方砚眼里还有一丝茫然，便被推搡着上了车，伞也没顾上打，好在距离短，肩上只落上了几片雪花。
“师兄拜拜。”温墨隔着车窗跟他挥手，眉眼弯弯的，唇不点而红，神情乖乖巧巧的，动作透着惹人喜欢的傻气。
方砚认真地偏头看她，车子缓缓移动之时，视线也没有移开，直至温墨娇小的身影成为一个模糊的小黑点。
“喂，元老师。我是方砚。“车厢里是方砚特有的没什么起伏的嗓音。
“方砚？有什么事嘛？”元清平不解发问。
“温墨怕冷，刚刚碰着她，好像感冒了，咳嗽了好几声，估计吹不了风。”方砚脸不红心不跳的编着瞎话，“元老师，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换个位置？”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元清平当然没有理由也不会拒绝，只是笑了一下，笑声爽朗，“你小子，对你的学生倒是上心。”
······
温墨回到教室时，看到吴浩趴在座位上，头埋在了臂弯里，看不清神情。温墨猛然想起来，柳寻意约的正是这个点。
不出意外，吴浩应该刚刚被残忍地拒绝了···温墨看吴浩半天不抬头，忍不住揣测：”不会哭了吧？“
温墨犹豫一会，还是拍了拍吴浩的肩膀。
吴浩抬起头来，眼里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没有眼泪也没有笑意。
“其实我猜到了结果的，一点都不意外。“吴浩扯扯嘴角笑笑，“我这样的喜欢她，说出去都是一个笑柄吧。”
他的语气平淡到想在陈述“今天的晚饭不好吃”“今天真无聊”，语调平平淡淡，没有半分伤感和颓废。
可温墨却觉得，他好像是在认真地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自己都接受了这个事实，才会这么平静地说出来······
原来拒绝别人的威力，比温墨想象中的还要大。温墨已经构想过了晚自习之后可能会面临的尴尬场景，这一下看到吴浩的反应也慌了神，该怎么去表达？该怎么去拒绝？
时间在你不想它走动的时候却偏偏箭步如飞，晚自习很快度过，温墨拖延着时间慢吞吞收拾着书包，只觉得像在上刑场。
雪早就不下了，路上的雪本就薄薄一层，这下接近融化，地面湿漉漉的。
一路上，温墨小心地保持着跟陈一帆的距离，注意着他的反应。陈一帆紧张得话都说不清楚，一向爽朗大大咧咧的男子汉也显得有些畏手畏脚，不太自在。
太尴尬了。
比接收告白更令人尴尬的事，你提前知道了他会告白。
两人一路沉默，终于，走到一片树荫下，陈一帆伸手拉住了温墨的衣角。
该来的还是来了。温墨揣在兜里的手紧张的捏了捏。
陈一帆收回了手，一本正经地原地站好，身姿挺拔，脸上写满了紧张，脸蛋也因为这紧张微微泛红，声音清亮，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我喜欢你。“
纵然早已意料到台词，温墨的脸还是在那一刻涨的通红，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告白，纵使再叛逆，在感情上面，温墨恍如一张白纸。
月光淡如水，月光下的青涩少年却明媚如太阳，热忱地将一颗真心说给你听，等待着你的回应······
该怎么去回答呢？时间仿佛在那一秒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少年的脸那一刻被暂停，温墨的大脑那一刻被暂停，她的脑中停了无数种可供选择的回答方式······
终于，沉思的温墨抬起头来，水亮的眸子是难得的认真。
”刚刚那一刻，我想过无数种委婉的理由，例如高三了要好好学习、父母不让谈恋爱等等等等，但我还是放弃了，“风一阵阵刮过，温墨的声音软软的，却透着一种执着和认真，”这些理由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
”我没有办法拿这些理由搪塞你，我还是想说实话。我就是不喜欢你。”温墨的头发被风吹起，挡住了部分白皙的脸庞，温墨伸手理了理头发，继续认真地说完，“你很好，但是我不喜欢，我有喜欢的人了。”
最后一句温墨不自觉就低了半个音调。
“对不起。”温墨一字一句郑重地表达歉意，看着少年呆愣在原地，狠了狠心便转身离开，走的速度不快不慢，陈一帆也不会再追上了。
说的很清楚了，有喜欢的人，就是不喜欢你，而已。傻子才会接着抛下自尊一意孤行。
其实的确可以委婉的拒绝，任何理由都可能会比这样的说辞更委婉，好听的多。温墨也一直在寻找降低伤害的回应方法，但温墨那一刻突然不想这样了，拿一个谎话去应付别人的真心，这样比说实话更恶劣。倒不如就坦率地拒绝，干脆利落。
温墨想到今天柳寻意和自己说的话，柳寻意说，”我不可能会喜欢他。“多么肯定，斩钉截铁。
原来她俩都是一样的”残忍“啊，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拒绝都要干脆利落的拒绝，不留一点情面。两个都是“恶劣”的人，不值得被喜欢，也不应该去喜欢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