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么大的人了,听您的大夫说,您这胃病可发作可不只是一次两次。”林与安有些无奈,“听说您之前当了八年兵,我看人家部队都是军事化管理,而且这么多年的习惯下来,按理说您这不太可能就因为一顿时间的饮食不规律就这么严重吧。”
“哟,看来你这打听的还挺全的,知道我在部队干了八年。”陆洲接过林与安手中的温水抿了一口。“这不是岁月不饶人嘛。”
虽然是笑着说岁月不饶人,但是陆洲其实心里并无笑意,确实,在人家身上实属正常的病在他身上并不是那么容易发生的。
作为民航的飞行员,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有一些小毛病,腰不好、颈椎不好也是常有,但是最常有的则是胃病。
飞机上的餐食无论在怎么做到种类繁多,但本质上其实还是快餐食品,提前装机,然后到了饭点随意热一热,这就是机组们的餐食。说实话,这一年四季这么吃,谁的胃能挺得住。
但是陆洲其实不一样,别人不知道,虽然在军队里训练艰苦,但有了赵肆峰在暗中的关照,这陆洲在部队这几年在吃的这方面可是没亏待过自己。
更别说陆洲在军队的位置可是战斗机飞行员,伙食费是一等一的高不说,对于战士的身体素质和思维能力的要求那更是一等一的高,能在这么苛刻的条件下出来的陆洲,自然是没什么问题。
但就是这样的陆洲,却有着严重的胃病,最要命的是,陆洲曾经胃出血过,后来这些年中,胃也一直不太好,这次就是一个长时间吃饭不规律造成的。
想想那次最严重的胃出血是什么原因,陆洲心中轻笑一声,眼中划过一丝悲伤。
晃晃头,陆洲看向有些疑惑地林与安,笑了笑没说话。
“就您还岁月不饶人?您这也才三十出头,要是不说人家还以为您是刚参加工作没多久呢,不过,您是真的要注意了。”看着陆洲醒来有半个多小时了,林与安这才将一直在保温壶里的清粥倒出来。
看着陆洲刚醒来还是有些虚弱的身体,林与安舀起一勺正准备递过去,就被陆洲不着痕迹的挡了下来。
“诶,不麻烦你了,我自己来就好。”说罢接过林与安手中的汤匙和小碗,笑了笑,然后低头沉默吃着。
陆洲这顿时间因为一直在东奔西跑,根本没时间去剪头发,因此额头前的刘海已经微长,昨天喷着发胶没什么感觉,今天柔柔顺顺的垂下来,有些微盖住眼睛,加上不同以往霸气侧漏的陆洲,因为生病而有些孱弱的陆洲却更显柔和。
但这时候最近的林与安却有些发愣,不是因为陆洲的脸,而是因为陆洲的态度。
刚刚的陆洲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肆无忌惮的凑过去,反而是多了几分客气,甚至可以说多了几分疏远。
吱呀一声,似乎是担心惊动床上的病人,门被缓缓的推开,周严小心翼翼甚至有些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老严你这是终于看我不顺眼准备干掉我了是吗,探个病还跟做贼似的?”周严只感觉一个幽幽的声音从自己后方响起,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猛地回头看去,只有正在床上一脸嫌弃的看着他的陆洲,这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旁边的陪床沙发上。
“诶,老陆你个祸害真的是遗千年,怎么的还搞成肠胃炎住院了呢。”周严一边扯开自己板板正正的领带,一边无语的吐槽着,“您这搞得哥哥我刚飞完一班三个小时就马不停蹄的过来看你,生怕你个小身板儿出个啥这儿那儿的毛病。”
“得嘞,这不是给您个机会过来照顾我这个生病了的可怜无助小猫咪嘛。”陆洲装作一脸可怜的看着周严,仿佛遭受了天大的委屈。
“呕,给老子滚。”周严翻了个白眼,但心里还是放松不少,能这么开玩笑,看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
“行了,小林,你就回去吧,我这就是喝酒太多坏了胃,这段时间你也挺忙的,就别过来了。”跟对待周严的随意不同,对待林与安,陆洲竟然显得有些淡漠疏离。
“那行,陆哥,我明天再来看你。”林与安不是听不出来陆洲的逐客令,只是内心还有点小挣扎,想钻个空子,可惜陆洲也没给他机会。
“不用了,我过两天就出院了,就不用麻烦你,昨天谢谢你送我来医院,费用我微信给你结。”陆洲严丝合缝的挡了回去。
听着陆洲的拒绝,林与安也没法继续死皮赖脸的留下,只能手足无措的拿好自己的东西出了门。
关门的瞬间,林与安听见陆洲跟周严的聊天又恢复了以往的热络,根本没有刚刚的疏离。
正常的,周哥是这么久的兄弟,当然关系好,我就是个后辈,正常的……
回去的路上,林与安回想着刚刚病房里陆洲的态度,只感觉心里有什么地方在呼呼漏风,他只得深吸一口气,在心里不断的对自己说着。
但紧紧皱起的眉心和抓着方向盘甚至有些泛白的手,却昭示着开车人心里的不平静。
病房里,看着林与安出了门,确定走远后,周严这才翻了个白眼,看向陆洲:“诶,你咋了?”
“什么咋了?”
“你别给老子装傻,你刚刚对人家小林的态度。”周严找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将自己瘫进沙发里。
“没啊,就是让他回去啊。”陆洲低头继续喝了一口白粥,一脸茫然。
“让人家回去至于这么冷淡嘛,你这个演技能骗过谁啊。”周严默默嫌弃。
“没事,你别管就行了。”喝完粥的陆洲又躺下了。
看着陆洲一脸无所谓的态度,周严也是有些无奈,陆洲这个人抽风都那么突然,让人没个思想准备。
事实上,陆洲的心里也是有些不太舒服,直到这次,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林与安越界了。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而陆洲应该抽的是蜘蛛丝。
陆洲的病好的这次并不轻松,甚至前前后后拖了小一个月,说实话云端这个公司是真的让人又爱又恨,明明压迫别人起来是不留余力,把人当牲口用,但一遇到正经事,就变得贼大方,就这次陆洲的胃病,云端就能给陆洲放上一个月的半薪休假。
而这段时间里陆洲只被安排在公司的模拟机训练室里当指导机长,也不用上机,明天朝九晚五,工资照样拿,干的是职员的活儿,拿的是部门经理的工资,加上下班规律加上饮食也规律,陆洲娇嫩的胃终于开始正常工作了。
“老子每天喝稀粥喝的都快成佛了。”这是陆洲听到医生说自己可以吃别的东西以后的第一句话。
而此时,已经是将近年关。
在别的职业能休息的时候,作为民航的飞行员反而进入了忙碌的工作之中,毕竟就像春运一般,也有更多的人选择了飞机回家。
肩负着带着他们回家团圆的任务的陆洲他们,自然是没办法休息了,目前除了最低的休息时间,剩下的所有空余都被安排的满满当当,让陆洲大呼吃不消。
大年三十的晚上,陆洲和林与安被安排一起飞的是从A市到海口的航班。
接到通知的那天,林与安有些欣喜,又有些尴尬,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跟陆洲见面了,上次还是陆洲生病在床的时候。
林与安打开微信,划到最上面,本来自从两个人关系变得不错的时候开始,他和陆洲便开始微信上的联系,虽然不是时时刻刻,但是起码都是有问有回。
翻了翻聊天记录,其实大部分都是林与安询问陆洲一些有关飞行的疏漏点和小技巧,其中也包括很多他自己的一些小窍门,而剩下的则是一些日常对话的交谈,总体看下来,相处也算愉快。
看着看着,林与安叹了一口气,拉到下面最新的一次聊天,这还是三周前陆洲发过来的。
【陆洲:小林,昨天花了多少钱,我给你打过去吧。】
【林与安:不用麻烦您了,也没多少,您身体最近怎么样,胃还好吗?】
林与安还能回想起当时看到这条信息的喜悦,他简直是一蹦三尺高,蹦完马上开始飞速打字。
【陆洲:好多了,那我看着给你转吧,多了少了都是心意,别推辞,下次有空请你吃饭。】
说完这句话,一个五千块钱的转账记录发了过来,打了林与安一个措手不及。
【林与安:陆哥您给多了,没有这么多。】
林与安赶紧把红包又给发了回去。
但直到红包因为超时被默认退回后,林与安和陆洲这个微信界面上再没有对方传过来的信息条了。
晃了晃头,林与安将脑子里杂论的东西统统甩出去以后,又默默点开了对话框,看着闪烁的光标,林与安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正在输入的标识删了又删,最后只剩下一句话被发了上去。
【林与安:陆哥好久不见,我明天跟您搭飞。】
看了许久,对话框里一直没有别的回复,只剩下一条孤零零的绿色小条站在那里,林与安竟然感觉有些委屈。
第二天的飞行准备会,林与安来的照样是一如往常的早,陆洲这次倒是提前了十分钟来,进来以后开始整理自己的衣冠仪容。
“小林来了啊,坐吧,时间还没到呢。”陆洲坐在了林与安的对面,随口闲聊着:“今年又没法和家里人过节了吧,小林你家里人不在意?”
听到陆洲的话,林与安赶紧回答:“今年确实是巧了,大年三十儿飞,去年三十儿那天我正好在家休息,而且我父母也理解我这个情况。”
经过上次,这次的林与安并没有上赶着热情的打招呼,只是在陆洲整理衣服间隙的时候时不时的悄悄看过去,哪怕是跟陆洲闲聊都有些小心翼翼的,生怕踩雷。
跟上次见面有些不一样的是,陆洲把头发又剪成了原来的模样,除了对面的陆洲上次瘦下去的那些肉似乎是有点点回来了,但是脸上的凹陷照样还是那么显眼之外,竟然跟第一次见面没有什么区别。
“对了,昨晚的微信我看到了,临时有事情,就没有给你回复,今天按照往常一样就可以了。”陆洲终于整理好了衣服,看着林与安不如以往的积极,心里有些不落忍,便抬起头解释了两句。
林与安听了这话,心里闪过满满的失落,但也只能强笑着应付。
航前会议结束,机组们坐着摆渡车上了机。
大年三十上班,大家都希望过年可以准点起飞一次,可是没想到今年的业务实在是繁忙,待飞航班太多,所以机场流控,陆洲驾驶着飞机早就上了跑道,可是却迟迟没有收到塔台的指令,只能在原地等待。
当不知道多少次申请起飞却被塔台要求继续等待时,陆洲暴躁的脾气早已磨得一干二净,已经佛系了的他扭头看向林与安,心如止水的说道:“估计今年咱们起飞的时候能有伴奏了。”
“啊?哦哦,那也不错啊,还有烟花舞美呢。”林与安听见陆洲的抱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又有些想笑,只能强忍着回答道。
“ZU8733,7号跑道,可以起飞。”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调度员的声音终于从指挥频道传出。
林与安赶紧回复道:“ZU8733,7号跑道,可以起飞,已确认。”
“ZU8733,春节快乐。”似乎是大年三十,连以往因为业务繁重而冷冰冰的调度们也多了几分人气。
“春节快乐。”林与安笑道,心中暖暖的。
飞机缓缓地驶上了指定跑道。此时是北京时间晚上十一点五十七分,陆续有鞭炮声从四周传来。
飞机稳步加速,随着紧锣密鼓的炮声逐渐达到起飞速度,随着陆洲提起方向盘的动作,庞大的机身缓缓离地,然后一飞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