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那冷清清的脸,心里那一股委屈,不知怎么的,就慢慢地,慢慢地泛滥了上来。
她喉咙里的声音哽了下,道:“我就算安安分分,走到哪还不是有人赶着来杀我。”
慕归秋不说话,凝视着冬青般白嫩的脸庞。
眼泪凝成水珠儿挂在细瓷般的皮肤上,又因为激动的情绪,变得红扑扑。而那双略温润的眼睛,带着点委屈又带着点不安。
冬青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说起这个,可当心口堵着的事说出口,她的感觉却很奇怪,她有些说不来。
慕归秋并没有回答,而是猛地把她抱住了。他抱得很用力,仿佛在弥补着什么遗憾似的。
因为这个意外的拥抱,突然就让冬青沉寂了下来。鼻间那熟悉的乌木香,熟悉到令人心安。
慕归秋就这么抱着,冬青就这么让他抱着,两人都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于是一个跪着不动,一个抱着不动,仿佛两人在那一刻都没什么时间概念。
许久过后,慕归秋缓缓道:“走吧,我们回家。”
冬青想起初遇旺财那一日,自己曾在它的耳后轻轻摩挲,承诺带他回家。
往事历历在目,却与眼前刚好重合。
其实自墨玉说了那番话,她心里就一直有个疑惑——为何慕归秋刚好出现救了她?又为何旺财恰巧在那时无声无息地失去意识?究竟有谁有能力解了诛心炎?
而这一切如果与面前的人联系在一起仿佛就有了一个恰好的答案。
冬青面无表情地问:“旺财是你吧?”
她看着他,眼皮都没动一下,心跳也没加速,内心很平静,平静得仿佛坐在山顶看风景。
她曾如此接近这个真相,却一次又一次觉得过于荒谬而否认自己的想法。原先她还忐忑担忧,焦躁不安,可当这一幕真正来临后,她反而冷静了下来,内心出奇的平静。
神情淡然的慕归秋一顿,衣袍下的肩膀微微僵住了。
“嗯。”意料之外的没有否认。
冬青原本悲伤的心骤然间怒火升腾, 但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 波澜起伏的情绪如炎夏季节的暴雨, 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有什么好气的, 自己白捡了他这么多天的照顾, 冷静,有什么好气的,不气, 她不气……操他妈,她不气才怪了!
她带着他从西山坞到逍遥门,又带着他回魔宫,一路下来他半个字不曾提过自己的身份。她还特地还问过他,他的修为,他的声音。而他却说不是, 还费尽心机撒谎扯了个悲惨妖修的身份。
她在他面前无数次辱骂他,他估计是看傻子一样在看她, 一想到这件事,冬青气得只觉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不过,她最关心的还是……
“那天我和墨玉的话你都听见了?”冬青想起来自己当时和墨玉承认了自己是秦如烟的事实。
慕归秋垂下眼睑,淡淡道:“嗯。”
冬青有一瞬间的石化,合着自己之前一直觉得自己这次身穿,他肯定认不出自己,但在他眼中一直都是“衣不蔽体”。再回想了一下之前她和旺财那些日子做的那些毫不避讳的事情,她现在只想拿块豆腐撞死自己。
冬青紧咬着牙,眼睛发红,像头被激怒了的豹子:“魔尊大人真是厚爱,每次都把奴婢耍的团团转呢!”
慕归秋感到不妙,再看向冬青,发现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很陌生,不带半丝温度,再没了当初看旺财时的温柔。
慕归秋想开口解释,可张口的一瞬间却觉得自己现在再说什么都显得很苍白。不管怎么说,他确实再一次骗了她,这无法否认,也不能否认。
他的眼眶微红,语气却是诚恳而坚定:“对不起,但这一次我不会伤害你的。”会保护你,哪怕拼劲一生都无法得到原谅。
“小人可不敢奢望魔尊的保证。” 说完,她又支撑着自己站起身打算往回走,但由于跪的太久,双腿已经麻木。这一猛然地起身导致的后果就是直接踉跄着向地面打算来个“与地亲吻”。
好在慕归秋及时拉住了她,才阻止了下落的趋势。
冬青下意识抗拒地甩手想要甩开他的钳制,但是慕归秋好似根本没与注意到一般:“我带你回去。”
话音刚落,竟是直接将自己打横抱了起来,缩地成寸向着魔宫而去。
冬青微讶继而是愤怒,她四肢猛烈地在周围挥舞着表示抗议:“放开。”
但是这样的动作没有持续几秒,就被某个恃强凌弱的魔尊施了定身咒。慕归秋眼尾暗红,声音低沉,沙哑道:“不放,这一次我不会再放你走。”
冬青一脸菜色地被他抱回了极顶殿,慕归秋把她身上的定身咒解了后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几日你就先就在这里,不要企图乱跑,我已经下了结界。”
冬青:???这是在搞囚禁play?
“凭什么?”她也不高兴了,真当她咸鱼到没脾气吗?
慕归秋好似早就料到她会这样的反应,并没有生气,只是低低叹息了一声:“那个人肯定会以你为目标,只有在这里你才最安全。”
冬青冷哼一声,坐到了一边的石凳上:“我师父也可以护我周全,我为什么非要待在这?”
慕归秋走到她身边,抬手漫不经心地轻抚她雪白的脸颊,笑了,低低道“因为你是我的软肋。”
那眼神,仿佛她是容易粉身碎骨的玻璃。
这个暧昧的话来得太突然,冬青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想要走玩弄感情那一套?
慕归秋语调斯文平静地对她说:“我先去处理一下那个人的事,一会儿回来。”
语气十分自然,就像是外出办公的老夫老妻。
没等冬青开口,他便缓缓抬眼看她,风轻云淡的语气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平静:“等我回来我会慢慢解释。”
接着化作了一阵黑雾,消失在了殿内。
谁要等他回来啊!解释?解释你个大头鬼!
冬青现在真实地体会到了什么叫“气抖冷”,自己简直是心态爆炸。最后索性什么也不想,她当然不会等慕归秋回来。她不仅不等他,她还要现在就睡觉,之后也不听他说话。
于是慕归秋吩咐属下搜寻那个墨玉,同时加派人手守卫整个魔宫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女孩恬静地躺在床上,月光打在她白嫩的肌肤上洒下了一缕莹白色的光芒。
慕归秋有时觉得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平时倒没有觉得,直到后来冬青在不身边时他才明白,他已经习惯了身边有某人转来转去、习惯了听某人说些奇怪难懂,却又有趣新鲜的话、习惯了某人被骗还一脸傻愣愣地保护他、习惯看某人咬牙切齿,还不得发作,却要讨好他的样子。
可能也正是为了这些没有价值的习惯,他才会对面前这个没有过人智慧和美貌,甚至有点窝囊的丫头想念了六百年。
慕归秋轻声来到床榻边卸下外衫,躺在冬青身边,顺手将她抱在怀里。
由于下午的事情,冬青其实睡得一直都很轻。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开始这样不断地担惊受怕。先是怕被慕归秋杀,后来怕被秦羽冰杀,再后来又怕被墨玉发现自己背叛,最后她甚至觉得这种怕死的日常简直就成了习惯。
因而,慕归秋抱着她的时候她就醒了。她当然是想挣扎,奈何她被扣住,动也动不了。
“魔尊请自重!”
慕归秋低下头,将自己的头埋在了冬青的后颈:“冬青。”
颈肩的热气让冬青后脊一僵,这一声交换中好似带着缱绻与思念。
“我心悦你,比你想的要深许多。无论我之前说过多少谎,在这一点上我从未说谎。”他的话语很轻,但内容却很重,每一个字都在冬青心中掀起汹涌的波涛,“我此生从不后悔,唯独后悔复仇于你,所以你想怎样我都行,绝不反抗。唯独就是别再离开我了。”
冬青红了眼眶,却依旧冷着脸:“我不想怎样,也不敢拿您怎样。”
慕归秋并没有反驳或回应,而是松开了抱着她的手。就在冬青以为她赶走这人时,她的手却被一只宽厚有力的大掌拉了过去。
冬青惊慌转身,就看到慕归秋拿出了一件木制镯子,上面的“缘觉“二字清晰可见。冬青一眼就认出了这正是当时自己从八苦界拿走的缘觉镯。
可她明明记得当时没有那么新,而且这应该在修罗之森为慕归秋挡下那一击时已经碎了。
慕归秋轻轻将缘觉镯套在了冬青的手腕上:“我把它修复了,加了一个储物的空间。之前你带的那些东西以及《松静诀》都在镯子里。”
尽管这却是让冬青眼馋,但是人穷志不能短啊,她强硬地拒绝:“魔尊如此重的礼,我可受不得。”
慕归秋轻笑了声,从前面将她抱住:“ 我们之间不仅有了肌肤之亲,你还曾经给我抚背,为我洗澡,在世人眼里你也早就是我的未婚妻,有何受不起?”
冬青被慕归秋这一波厚颜无耻的话震惊到了,瞪大双目:年轻人,不讲武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