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婷燕的母亲叫潇潇,是我的青梅竹马。我们从小便玩在一起,我天生是妖,而她的原形是一只白狐。是我满周岁那日,父王,也就是你的祖父从山上猎来送我的礼物。我见她通体雪白,灵动可爱,便留在身边。她极听话,也很会逗我开心,每日灵芝灵草的喂她,三年后,她终于成形。”
“她会说话,会逗我笑,我烦闷时,她会陪着我,开心时,也会陪着我。无论好坏,身边总有她。我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了对她的依恋。我疼她宠她,她要做什么,只要开口,我无有不应。有一日,她跟我说,她想出去走走,北荒呆得太久了,景致都看腻了,觉得没意思,想到外面去看看。那时我杂事缠身,不能陪同,就派了几个贴身护卫跟着她,保护她的安全。”
“她四处游玩,从魔族,到南阿,最后去了东皇,几乎能去的地方都去了个遍,这一走就是好几年。我以为她玩够了就会回来,谁料,等来等去,只等来一个消息。派去保护她的护卫回来告诉我,她不打算回来了。她爱上了一个人,要与他相知相守,以后就不回北荒了。我一听,自然震怒,她本是我的人,怎能因为在外面走了一圈就移情别恋。凡人最多是狡诈之辈,我一边恼,一边担心她受骗。”
“可是待我寻到东皇时,她已跟那个人远走高飞,她应该是知道我会去找她,所以提前就跑了,让我赴空。她了解我,知我性子,知骗了我,负了我,我必定天崖海角都要将她寻到,我或许气她,但看在往日情份,知我不会杀她。可她也知,我一定会杀了那个男的,所以就带那个男的拼命的逃。这一路追一路跑,又一路的躲,倒是把我玩得团团转,十年过去,还真没有把她找到。之后妖族出事,我便回来,继承大统。妖族变故,诸事缠身,我不得已停了找她的心思。我也知再找也找不到她。她能躲我十年,便能躲我二十年。”
“可就在我决定把这件事暂时搁下的时候,又突然传来她的消息,说是她因为难产而去世,这消息,等同晴天霹雳。她与人私奔时,我都没有那么生气,她怀了别人的孩子,并在孩子和她自己之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孩子。说明我在她心里,分文不值,什么也不是。我到那时才意识到,她不是一时糊涂,她是真的爱上那个男的,为了给那个男的传宗接代,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顾。她的命起初是我给的,她的一切也是因我而有,但她却用生命来背叛我,把我所有的感情和付出辗碎,踩在脚底下。”
“我事后去查了那个孩子,听说那孩子最后也没保住。而那个男的,跟着殉情。在巫山脚下,也就是她与那男的隐居之所,我看到了三块墓碑,三个坟包。上面分别刻了她和孩子以及那个男的名字……擎宣,你知道吗?若当时我就知道那孩子还活着,这么多年的寻找,我气也气过了,恼也恼过了。看在她已经去的份上,我不会太为难那个孩子,毕竟是她的骨肉。我甚至可以把那个孩子带回妖族,养在身边,看着他就像看到她一样。”
擎豫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人没有那么尖锐,那么严肃,他一直站着,负手立在灯前,只留一个背影对着擎宣。他卸了王该有的威仪和疏离,像个被遗弃在角落的老人。擎宣从没哪一刻觉得他的父亲如此苍老颓废。
他的心隐隐升起一丝怜惜:“既然这样,那为何,你现在又坚持要火刑?”
“因为她骗我!”擎豫忽然扭头,看着他时,脸上又恢复往常的阴骘狠厉,“她负我,我也认。她为那人生孩子,我也认。可是她到死都在设计骗我。那孩子没死,她为了防我,谎称孩子死了。那个男的也没死,她怕我去杀了那个男的,杀了她心爱的人,不惜撒这样的谎来骗我!”
“说不定,这是蓝小姐她父亲的主意?”未必就是蓝婷燕母亲设的计!
“不会的,你不了解潇潇,她聪慧伶俐,鬼点子奇多。这种主意,我确定就是她出的。”擎豫爱了她一辈子,哪怕最后她背叛了他,心里有个角落仍然是留给她的。为了年少时,他们一起呆过的那些美好岁月,他真的可以原谅那一次的背叛,可是为什么她要将他伤得这样彻底。
他为人苛刻,严谨,对旁人从未有过笑脸。他把这一生的宽厚容让都给了潇潇,可到头来,他在潇潇心里只留下一个冷血无情,睚眦必报的暴君形象。
她不了解他,她把他看得如此轻!
他真心待她,她却拿真心来防他!
这是他最不能忍受的。
所以在知道蓝婷燕是她的女儿后,他为何不能恼羞成怒?为何不能杀了她泄愤?
“父王……”擎宣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
的确,这种事站在他父亲的角度,确实该恼。可蓝婷燕的母亲,若当时异地而处,哪怕为了以防万一,他也会消声匿迹永远躲着不见人。就算生了孩子,为了保孩子一世安全,必然也要撒下这弥天大谎。
这些,他都可理解。
各人的角度,有各人的苦衷和不得已。擎宣想象得到,也能体谅。
可是他父王,他父王必竟是受害者,在整件事里面,只有他受伤。感情背叛的愤恨,谎言背后的欺瞒算计,他父王独自承受了这么多年,心里怎样恼都不为过。
“父王。”擎宣欲言又止,劝他放下仇恨,他难以启齿。因为这对他父王不公平。但劝他继续恨着,对他父王并无好处。这让他很为难,却也不得不做出选择,毕竟蓝婷燕还在地牢关着,“父王,事过境迁,逝者已矣,她负了你,也算是为此付出代价,而她的女儿,总归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