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就在桌边坐下，面色平静的说道：“在赌的又何尝只有你，她也在赌，五百条人命便是她的赌注，她看着也就十五六的年纪，就如此的有魄力，你比她年长几十岁，反倒越活越畏首畏尾了，自家人知道就知道了，无所谓，传出去，你还有何脸面面对全城的百姓。”
“也就是说，你同意了。”
“我只是说出了我的想法，并不能代表什么，要不要做这笔买卖，或者说要不要参与这场豪赌，还是要看你。”
老夫人扶着桌子起身，走到他面前，态度蓦地柔软了许多，“老头子，我们不知还有几年的活头，临走之前，总要为子孙后辈考虑清楚，你想让他们留下，再也不要回到那个地方，我没意见。
可至少，也要让他们过安宁祥和的生活，而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一天算一天，我就这一个儿子了，秦家就这一只独苗了，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你瞧，好端端的说着，怎么突然掉起眼泪来了。”老太爷忙起身扶着她坐下，无奈道：“好了好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应下便是，快把眼泪擦擦，免得等会孩子们进来，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
老夫人瞪他一眼，“他们说的有错吗？你就是怎么着我了！”
“天地良心，这么多年，我可是一句重话都没对你说过，这造谣编瞎话也得有理有据啊，不能没头没脑的瞎编。”
“有理有据还叫编瞎话？我看你是老糊涂了！”
“哎哎哎，说话归说话，别动手啊，孩子们看见像什么样子……”
窗边人影闪过，大夫人拧着自家丈夫的耳朵，另只手捂着他的嘴，连拉带扯的把人弄回了房，门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三道看好戏的视线。
正想说没劲呢，门又突然打开了，一个懵里懵懂，吃着手，淌着口水的小家伙被扔了出来。
“看好弟弟，谁敢靠近一步，把你们腿打断！”
院子里立马就安静了，大夫人抱着胳膊，大刀阔斧坐在床边，冷眼看着捂着耳朵缩在角落里的大男人，火气噌噌的往上冒。
“偷听墙脚的事都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是你不能做的？”
“我也是担心……”
大夫人冷哼，“爹娘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你担心？你担心什么？有这闲工夫不如多管管你的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无法无天，尤其是老二，对着客人动手，像话吗？”
这下秦大老爷可要好好说道说道了，腾的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自豪的拍拍胸脯，“我儿子那叫有勇有谋，家门口突然聚集了一群陌生人，他那也是为了自卫，更何况，我儿子根本就没想怎么样，不然，还能让她躲开了？笑话……”
大夫人拎起枕头就扔了过去，咬牙道：“有勇有谋？我看是有勇无谋！为首的那位姑娘，一看就不是好说话的主，这也就是她不愿计较，否则，摆在你面前的就是你儿子的尸体了！
这几个孩子，除了老大，真是都随了你，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就知道闷头往上冲，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秦大老爷被她吼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他们秦家承袭了老祖宗传下来的优良传统，不管是嫡支还是旁支，儿孙辈只能取一位妻子，断没有纳妾的说法，而且，对妻子的疼爱都渗透骨髓……怕，就代表在乎，代表疼嘛。
姑娘家，不管嫁的好与坏，都不允许做妾，也是一直沿袭的规矩，在秦家没败落之前，哪家不是上赶着求娶秦家女，娶回了家都是当祖宗供着，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这就是世家大族的威仪。
又是捏肩又是捶腿的安抚了好一阵，秦大老爷才说起正事，“听爹娘的意思，这笔生意是非做不可了。”
大夫人闭着眼，不紧不慢道：“那姑娘说的没错，本就是谁都不亏的买卖，就算爹不同意，娘也不会由着他，不过……”
她缓缓睁开眼，侧头无比认真的道：“你有没有感觉她很眼熟？”
“哪个她？”
大夫人强忍着发火的冲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还能是哪个她？贺姑娘在咱家住了多久了，要是觉得她眼熟，我早就说了，还用等到现在？”
秦大老爷避开她打过来的巴掌，讨好的笑了笑，更加卖力的给她揉，捏肩膀，“我都没仔细看，哪能知道眼不眼熟，不过夫人看人向来很准，你说眼熟，肯定是眼熟的……”
话音未落，她突然站了起来，头顶磕到了他的下巴上，疼的他嗷的一声，眼泪都出来了，捂着下巴倒在床上滚来滚去。
“谋杀亲夫，谋杀亲夫啊……”
大夫人回过神来，回身就开始扒拉他，好不容易把人弄起来，说的话差点把他刚缓过来的下巴惊掉。
“我想起来了，是婉儿，那姑娘眉眼像极了婉儿！”
辛桃一行人并没有在客栈落脚，人数虽然算不上太多，但也不少，一家客栈肯定住不下，分散开人生地不熟的容易出危险，干脆就在城里随便买了些吃的，到城外架起火堆，打算就这样对付一宿了，这十天里，大部分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也就刚开始有些不适应，慢慢的就觉得，以天为盖地为庐的感觉还挺好的，吸进鼻子里的空气都格外的新鲜。
“刚烤好的，趁热吃。”
苏湘仪拿了个油乎乎的鸡腿过来，辛桃清淡的吃多了，看着有些不合胃口，摇头推了回去，继续啃手里干巴巴的饼子。
“不吃不行。”苏湘仪坐在她身边，再次递了过去，顺带着把她手里掰了几口的饼子拿过来藏到了身后，态度很是强硬。
“从出来到现在，你可是一点油星都没沾，人也越来越憔悴，还不知要熬多久，了结了这桩事，回去又是十天的路程，你本身就底子弱，再不吃点好的补补，能扛得住？
从现在开始，饼子干粮你一律不许沾，我们身上带着银两，离城又近，想吃什么我买给你。”
说着，随手就把饼子扔了出去，有眼力见的直接捡起来，拍拍上面的尘土，若无其事的就往嘴里塞，完全不给辛桃要回去的机会。
这是身上最后的一个饼了，辛桃叹了口气，视线落到快杵到脸上的鸡腿上，无奈接了过来，转了一圈又一圈，不知该从哪下口，琢磨着有什么好的借口能避免。
“别跟我说什么不咸没滋味的话。”苏湘仪打断她的思路，“这是我从城里买来又重新烤了一遍，他们，总不会像我们一样不放盐吧。”
这下躲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