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容和娘亲住在一道,住了有两三日才回檀溪苑,刚想着去见一见徐惜兰。
腹中设想还未实现,娘亲便病倒了。
她得知这个消息,连忙赶过去陪着,才知道娘亲是在见过徐惜兰之后,心里头还是想不开,这才病了一场。
大夫说病这一场不是坏事,胸中郁气久久不能纾解,憋在心里头,憋久了才会郁结成大病出来,如今纾解出来,这郁气也就散了。
温玉容这才放下心来。
“小姐,狱中传来消息。”
“有人多嘴了,让徐惜兰知道了娘亲病倒的消息?”温玉容问。
“是。”纹绣没料到这事儿能传到兰小姐耳中去,心里头觉得她罪有应得,又觉得她有些可怜,“小姐,兰小姐得知夫人因她而病倒的消息,悲痛欲绝,在狱中自戕,差点儿去了半条命,好在狱卒及时发现,将她救了回来。”
“她对娘亲的依恋和感情,也不比我这个亲生女儿少上多少,原来只有娘亲,才会让她感到愧疚啊!”
温玉容幽幽地说:“可她做出这些事来,无论成与不成,娘亲都会因我而悲痛。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虽然嘴里是这么说,但温玉容还是为徐惜兰的自戕而感到了一丝震动,原来她也会有这样热烈诚挚的感情,像每一个爱着自己娘亲的孩子。
前世她得知娘亲因我而死的消息,是否也含了满腔的悲愤,想要拔刀杀了我呢?
那时候她对着我笑着,其实心里还是恨我的吧!恨我夺走了她的娘亲。
“人是不能够回头的啊!做了错事,就要自己偿还,如今她要用自己的命来偿还,也该是偿还给我,偿还给城外那一家四口,其实我们的命在她眼里不值一提。”
温玉容如今看着她的所作所为,越能真正感到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很多人只会在乎自己真心在意的人,而这样值得珍惜的人是很少的,或许在兰小姐看来也是这样吧。”纹绣低声叹息,心里有一种淡淡的悲凉。
“纹绣,我今日要出门。”
温玉容不想再提到徐惜兰,事已至此,何必多说,她想要去亲眼见一见她。
“奴婢为您准备马车。”
燥热的七月末。
走在狱中却无端多了几分阴寒。
这里潮湿、阴暗,蚊虫遍布,徐惜兰已经好几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额头和脖颈都疼得厉害,她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兰妹妹。”
直到听到这个声音,她才意识到真的有人来看她了。
“姐姐,救我啊!”
徐惜兰涕泪横流,贴在监狱门栏上,手费力地伸出去,想要抓住温玉容的袖子。
“姐姐,娘亲没事吧?我听到那些狱卒谈起,才知道娘亲因为我气倒了身子……”
她哽咽着,这一刻的表情比她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悲痛。
“娘亲无事,大夫来看过,已经好多了。”温玉容静静看着她,终于开口。
“太好了!”
徐惜兰放下心来,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地,这才想起自己的境况,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姐姐,这里好恶心啊!都是虫子和老鼠,送来的饭都是馊的,我已经好几天没有洗过澡了姐姐,我不要呆在这里!救我啊!”
她拼命摇着门栏,像是这样就可以离外面近一点,更近一点。
可温玉容只是静静看着她,像是在看一具尸体,毫无感情与温度。
徐惜兰伸出的手颤了颤,声音渐渐小了下来,试探着问:“姐姐?”
“你是相信我的是吧?害你的人是宋月殊啊!是他!”
她呜咽着,“姐姐你信我啊!”
为什么?
温玉容的眼神好像是已经看透了一切?
徐惜兰不甘心地看着温玉容的眼睛,却只看到无比漠然的视线。
温玉容就这样看着她的脸,她额头的纱布,和颈间渗血的白纱,如今徐惜兰这般凄惨的模样,要比她前世身死之时好上太多了。
“兰妹妹,我知道是宋月殊买通了嘉宁县主的那个丫鬟,也是他灭了那个丫鬟的口。”
徐惜兰重重点头,“是啊!都是他都是他做的!不关我的事!姐姐你救救我好不好!”
温玉容扯了扯嘴角,“我也知道,嘉宁县主中的毒唤作妒夫人,会令人头疼欲裂难以入眠。宋月殊将你想得太过不堪,其实这种药并不容易致死,是一种陷害他人再好不过的毒药。妒夫人,这个毒和你真是万分相配,你说呢?兰妹妹。”
徐惜兰强行挤出来的笑缓缓冻结,她眼中的不可置信渐渐变成了恍然与痛恨,“是你!你早就知道,早就知道一切!是你害我变成现在这样!”
“是我啊!”温玉容的笑容无比优雅美好,“这世上还有谁比我更痛恨你呢?兰妹妹。”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徐惜兰用尽全身力气撞着门栏,嘶吼着对她喊:“我这么相信你!我甚至还想把我绣了两个月的香囊送给你,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骗我!为什么害我到这般地步!!!”
“不止如此呢!”
温玉容对着她冷冷地笑:“及笄宴上的那一幕,是我故意做戏给你看的。”
“其实宋月殊之后有过心软的时候,你的那个丫鬟易琴本来可以见到他的,是我派人从中作梗,破坏了这一切。”
“你的丫鬟媚秋,是我亲手设计害死的。”
“茗儿反口害你,是我指使她的。”
一句句话说出口,徐惜兰脸上的疯狂之色越发浓重,她的手指抠在木栏上,血从指缝里渗出来也不曾察觉。
“你是不是还在等你那个厉害的大丫鬟余燕啊?”
“你把她怎么了!”徐惜兰眼底最后的希望破灭,她疯狂嘶叫,“你这个贱 人!贱 人!温玉容你简直畜生不如!我要杀了你!!!”
“她再也不会来了,她在你上公堂之前撞破了我的事,一心想着要去跟你告发我呢!真是忠心耿耿啊!”温玉容感叹,“她对你那么忠心,叫我好感动,所以,我将她的四肢打断,沉湖了。”
“畜生——”
徐惜兰一头撞在门栏上,鲜血横流她也全然不顾,血从额头流到嘴里,她状若疯魔。
“你这个畜生!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要看着你死!”
温玉容看着她这疯癫态,仰头大笑起来。
她凑过去轻声道:“你做人的时候都斗不过我,你做了鬼还能翻天了不成?”
“徐惜兰,你不是没有过机会。我将你当作亲生妹妹一样的时候,你是怎么对我的?”
徐惜兰满脸血泪,后退着摇头。
“你笑我是个傻子!我对你好的时候,你陷害我,让我成为温家的罪人。我终于从困境中振作起来的时候,你在跟宋月殊偷 情啊!”
“可我,我没有想过要你死啊!”徐惜兰凄声嘶喊,“我从没想过你死,我只是想赶你出鄢陵而已啊!”
“你没有想过让我死,我却是因你而死。”
温玉容的鞋踩在她的血里,“徐惜兰,你要恨我那就恨吧!我会做出这一切,多亏了你教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