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没死。
冲动型自杀的患者,往往有60%以上获救的几率,因为他们的自杀,来的太突然,没有周密的计划。
比如,我的刀虽然刺入了太阳穴,但我低估了头骨的坚硬程度。
刀子只是刺入皮肤,并没有真的伤到骨头和大脑。
我坐在病床上,听着护士念叨,无端的有些烦躁。
“你先出去吧,一会儿有事我再叫你。”顾骁挥了挥手,让护士离开。
很快,病房里就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气氛安静的有些窒息。
最终,还是他先开口,打破了平静,“你有这么严重的抑郁症,怎么不告诉我?”
“你不是知道吗?”
“我没想到这么严重。”他走到病床边,半蹲下身子,“抱歉,是我的错,我不该这样对你。”
“除了抑郁症,我的肝肾功能也受到了影响,2017的最后一天都不让我过好,你也不让我过好,顾骁,我真的好累。”
我真的,好想放弃。
凭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学了医学,进入圣玛丽工作,回首五年半来的点点滴滴,我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甚至都不知道,我还会不会这样做。
会吗?
应该会吧。
“我知道,对不起,是我的错。”他反复的说着道歉的话,还跟我保证,不会把那天的事情说出去。
我冷眼看了他一眼,“你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你不是一心要把阮泽明搞下台吗。”
他摇了摇头,“我想对付阮泽明,以后有的是机会,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
“你这样子,搞得我好像是为了阮泽明以死相逼一样。”我淡淡的说道:“他在我心里,还没有那么重要。”
话音刚落,房门外传来一声声响。
我抬头一看,是阮泽明。
他带来的水果散落一地,他也没去捡,眼神直直的落在我身上,“桑柔,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有些慌神,不明白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的记忆混乱,刚才的事情已经记不得那么多了,只知道,在顾骁打电话联系医生的时候,我撕心裂肺的跟他说,不要送我去圣玛丽。
别的,我真的没有印象了。
阮泽明怎么会知道?
我看向顾骁。
顾骁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异样:“你刚才的情况太严重,我才告诉阮泽明的。”
他一副无辜的样子。
我恨恨的锤了锤床,看着阮泽明掉头离去,也没有心思追上去解释。
我现在,连生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还有什么心思谈情说爱呢。
“你好好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你。”
他说着,在病床一侧的沙发上铺好了被子和枕头,俨然一副陪床的架势。
我冷笑一声,“别,我可担不起你顾骁顾主任的陪床,我怕折寿,怕死更早。”
他被我噎了一下,“桑柔,你别这样说话,我已经向你道歉了。”
我偏过头去,看着外面窗子契合的夜幕,“如果道歉有用的话,那就不需要法律了。”
我嘴里说着法律,心里想的也是阮泽明为了我失手杀人的事。
顾骁知道了,以后势必会有更多的人知道,在事情水落石出,阮泽明被抓起来之前,我一定得去自首。
我打定了主意,也就不再抗拒治疗,探头调整了一下输液的速度。
我坐在床上,看不清瓶子上的字,也不知道他们给我输的什么,刚调快两分钟,整条胳膊就开始疼。
开始的时候我还忍着,后来忍不了,伸出另一只手按住胳膊。
一旁的顾骁看见了,走过来,“怎么了?”
“疼……”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他检查了一下,看见我调的速度,低低的咒骂了一句,随即帮我调到最慢,然后帮我按摩。
“这个药不能调那么快,你动它干什么?”
他大概也累了,语气就不是那么好。
我本来就疼的厉害,觉得委屈,被他这么一说,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我不要你管。”
“行,你不要我管,我可以不管,但得先等到你病情稳定。”
他说着,拿出手机,按了几下。
我敏感的问道:“你在干什么?”
“给阮泽明发短信,帮你请半个月的假期。”他说完,收起手机。
我顿时来气,一把抡起枕头,朝他摔了过去,“你做事之前问过我的意见吗?我要你帮我请假了?”
他皱起眉头,“你觉得你这个样子,还能去上班?”
“我怎么不能了?伤已经缝针了,现在又是冬天,恢复的快,我自己又是护士,当然可以去上班。”
“那你的抑郁症呢?你打算怎么办?”
“这是问题吗。”我轻轻地哼了一声,“那么多抑郁症的人,不还是一样要上班工作。”
“桑柔!”
他恼怒的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垂下眸子。
“行了。”他叹了一口气,“休息吧,今天我在这里陪你。”
我拉起被子,蒙头,闭上眼睛,脑子里很乱,但却很清醒,很长时间,都没有这样清醒过了。
清醒的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也渐渐地感觉到,我在一点点的偏离自己进入圣玛丽的初衷,我不想要报仇了。
落落……
姐姐对不起你。
姐姐最终也还是没能找到你的死因,还爱上了害死你的人,如果你的灵魂还在,今夜,能来姐姐的梦里吗?
我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滑落。
不知道是不是药里加了安定的成分,这一觉,我睡的特别沉,直到第二天下午,我才醒过来。
顾骁还在这里,没有离开,看见我醒来,他立刻按铃叫了护士过来。
我嘲笑他,“你自己就是医生,叫护士过来有什么用?”
“那能一样吗。”他皱起眉,“我是外科的,又不管精神类疾病。”
“那你也学过,再说了……”我斜着眼睛用余光看了一眼自己的太阳穴,正想伸手摸,“啪”的一声,被他打了手。
“别手贱。”
“你才手贱。”
要不是他,我也不会受伤。
护士很快来了,给我换了药,重新包扎伤口,我看着她的动作,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你的外伤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随时都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不过,你得精神状态……我们还是建议你再住院观察一周。”
“没事。”我掀开被子,“我这就去办出院手续。”
顾骁一把按住我,“你干什么?”
“你才干什么!”我有些不耐烦,“要不是你,我昨天就出院了,这么点事儿,至于吗。”
他没有再继续拦我,等我收拾完东西,准备出病房的时候,他忽然声音平静的问我。
“抑郁患者服药初期的自杀几率,有多少?”
“7%。”
我冷静的,用自己所知的医疗知识,回答他的问题。
“那你觉得,你会是剩下的93%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