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魏芷晴离开,菡萏才忍不住为自家小姐叫屈:“小姐,大长公主也是太过分了,怎么能故意让你跪那么久呢,再者你和楚王之间……”
“好了,以后在宫里,永远不要提到楚王这个字眼,知道吗?”
“是,小姐,我明白了。”菡萏低下头去,搀扶着苏卿婉。
行到水榭亭,成彧熙的出现让苏卿婉始料未及,刚要与菡萏离开,便被叫住。四下无人,成彧熙挥手让菡萏离开,却始终拦下苏卿婉。
苏卿婉不欲有过多纠葛,刚要侧身而过,膝盖忽然一疼,险些栽倒,幸好被成彧熙及时扶住,才幸免于难。
“卿卿,你腿怎么了?”
“无事,”苏卿婉冷眼相看,“楚王殿下如果没事的话,本宫就先回了。”
“卿卿,你真的要跟我这么生分吗?”
苏卿婉甩开成彧熙的手,将将站立:“本宫与殿下本来就无交情,何来生不生分一说呢?”
“卿卿……”成彧熙无奈叹了一句,“你爱皇兄吗?”
“记得早在尚书府的时候,我便与殿下说过,入了宫,就再无爱恨,不论对于殿下还是皇上,‘爱’之一字,都太过奢求。”
苏卿婉不再看成彧熙一眼,转身离开,但身后传来的一句话却让她不自觉的征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后天,我就要去南地了……”
“南地?南地现在不是正遇上洪灾,百姓流离失所吗?听说还有人聚众闹事,皇上已经派兵去镇压了,你又去做什么?”苏卿婉霍然转身。
原来,终究还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啊……
哪怕嘴上说着再狠绝的话,待到他身处险境,还是克制不住心底最真实的担忧。
“代表圣意体察民情。”寥寥几个字,刻在苏卿婉心上,已然凉了半截。
“他这是让你去送死!他明知道那边的形势有多严峻,他明知道去往南地的官员有多少生死未卜,多少负伤累累!”苏卿婉焦急之下都有些病急乱投医,“你有没有去求过大长公主?她也让你去吗?”
不等成彧熙回话的功夫,苏卿婉却是自嘲的笑了笑:“瞧我这记性,长公主哪怕对你有所偏爱,但也是事事以永宁为重的。如今,东虢皇室便只有你和圣上,圣上无法亲临,要安抚民心,你的确是唯一一个,也是最好的那个选择。”
“可是……”
“明日十五,是宫内人前去寺庙礼佛的日子,我也会到,有样礼物我想在那儿亲手交予你。若你来了,我前去南地,也许会安心许多。”
似乎是怕听到苏卿婉的拒绝,还不等她回答,成彧熙便匆匆离去。眼望着成彧熙的背影,第一次,苏卿婉读懂了悲伤与凄凉……
本就略微瘦削的身材,在愁绪的映衬下,仿若整个世界都失了色彩。
一切正如成彧熙所说,第二日众人便前往皇家寺院进香。因为成彧景与大长公主与后妃们相距甚远,所以成彧景的模样并未看真切。
苏卿婉避开长公主一行人,悄悄去往预定好的寺院后堂。刚一进门,便见得成彧熙的身影,一身铠甲,几分峥嵘。
“卿卿,”见得苏卿婉前来,成彧熙喜出望外,“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苏卿婉故作嗔怒:“某个人说,如果我来了便会安心,我怎么可能让他不安心?万一平乱时候出了什么事,我可不要内疚一辈子。”
“卿卿,过去种种都是我不好,求你,原谅我好吗?”
“你故意在这个关卡说,可是在逼我承诺些什么?”
“我……”
“好啦,逗你玩的,还真信了,”也许只有在成彧熙面前,苏卿婉才会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姑娘,“既是无错,谈何原谅?你先前没有提亲,本来也是箭在弦上,怕我和尚书府因为这件事被波及,我都能理解。后来,之所以不见你,也是不想让你引起皇帝疑心,处境艰难。本来是打算一别两宽的,可你这一走,我却担心……”
苏卿婉不自觉红了眼眶,又拼命压制情绪:“流民暴动,虽说比不得战场凶险,但却更加难控,看这形势,我怕还有邻国奸细参与其中,意图挑起更大的动乱。你千万要一切小心,发现端倪就主动和大家商议,不要一个人……”
“卿卿这话说的,倒越来越像个小管家婆了。”
看着成彧熙遮掩不住的笑意,苏卿婉禁不住嗔怪一句:“我在同你说正事,能不能认真一点?”
“我知道,”成彧熙珍视的拉住苏卿婉的手,“但我既生为这永宁的皇子,臣民的楚王,就该担负起一个王侯的责任。仔细想来,过去,是我太懦弱,为了不引发冲突所以要选择逃避,可如今,这次去南地也许正是场历练。保家卫国,哪怕马革裹尸,也是光荣。”
“阿熙……”成彧熙的话让苏卿婉无法反驳,但却更为担忧。
成彧熙自衣袖拿出一枝桃花簪,通身白玉,唯独最前方雕刻着几瓣精美的桃花,小心翼翼的戴在了苏卿婉头上。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成彧熙的眸子深情款款,“卿卿,我离开后的时日,你尽量在宫中闭门不出,不要与皇兄碰面。我已经决定,待我归来,就制造一个长乐宫走水的假象,趁机把你带出来。往后,天涯海角,去哪儿都好。”
“好,我答应你。”苏卿婉重重应下。唯有生离死别之时,才能显示出自己最真实的心迹。饶是后宫深藏日久,也抵不过此刻的一腔温柔。
成彧熙离开后,苏卿婉破天荒的去到寺庙中,虔诚进香。过往的苏卿婉从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可唯有这一次,她只希望佛祖显灵,保佑成彧熙平安归来。
苏卿婉跪坐在蒲团之上,双掌合十,虔心许愿。
“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求佛祖保佑,所念之人平安归来。”
苏卿婉的模样极为认真,郑重三拜,却完全忽略了站在佛像之后不远处成彧景的身影。
成彧景距离苏卿婉咫尺,对她所期所盼听得真真切切,最初只是对这般女子感到好奇,后来心底不自觉柔软几分。
住持走上前来,以佛礼拜会:“老衲见过圣上。”
“嘘,”成彧景微微比了个手势,看向苏卿婉的方向,“今天来这寺庙进香的,除了宫廷中人,可还有什么其他民间女子?”
“皇家寺院依皇宫所建,虽说在特定时候也接待些民间施主,但大多数还是后妃或朝臣亲眷,今日,得知圣上亲临,早早相迎,为了圣上安危,当是没有他人。”
“没有别人?”成彧景有些惊诧,瞧向苏卿婉的目光愈发灼热,“可朕看她一袭素衣,唯有发髻上的桃花簪还算精贵,又怎么会是宫廷中人?”
“这……老衲便不知道施主的身份了,佛门中人,不便相问,请圣上宽恕。”
“无妨,朕本来就不愿扰了她的清静,”成彧景温和一笑,“也许是姑母带来的哪家千金吧,想必已有心上之人,平安归来四个字实属难得。”
“是,”住持闻言跟着笑了笑,“过往来这寺庙里求得,太多都是为了荣华富贵,亦或权势地位,今日女施主所求,倒是第一次听说。”
“走吧,别打扰,吓着了她。”
“是。”
这是这位铁血帝王峥嵘十余载,面上第一次显露出温暖的意味。饶是过往面对徐良人,流言蜚语,朝臣重压,他也从未真正展开过眉宇。成彧景诚然爱她,只不过在无尽岁月的磋磨之中,这份爱渐渐被烦扰压制,喘不过气来,不甘于轻易放弃这段感情,更不愿轻易放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