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好梦的苏卿伸了个大懒腰直起身，望着窗外姣好的晨曦，心情愉悦。想起沈良熙与自己的约定，起身收拾好便去往郊外。
不过清晨时分，沈良熙与王启夫妇便早早到了，见得苏卿前来，王启格外热情的上前打招呼。
“嫂子，好久不见，又变漂亮了，听老大说你们在一起了，这可就能正大光明的让我叫你一声嫂子了吧？”
苏卿莞尔一笑：“不用这么客气，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我可不是客气，都是真心的，况且……”王启揶揄着看了眼沈良熙，“老大喜欢！”
“你何时也学得和陈宫一样，花言巧语，”沈良熙拉起苏卿的手，“我喜不喜欢不重要，卿卿喜欢就好。”
苏卿羞赧的笑了笑，王启顺势接过话茬，拍了拍新买的车：“这一碗狗粮可吃太饱了！昨天我和倩倩刚提了车出来，接下来，也总该换我们秀秀恩爱了吧！”
“今儿本就是你的主场，随便秀！”苏卿笑着道了一句，与王启口中的倩倩是初次见面，但不知为何似乎有心事一般。
苏卿只以为是家务事，清官难断自然也没有多问。
但就在一小时之后发生的事，却让她措手不及，更在埋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提起，哪怕一个字就好。
苏卿看到王启的车直直冲向沈良熙的时候，刚刚买回来还拿在手上的棒棒糖倏然掉落在地。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苏卿毅然决然上前挡了上去，推开沈良熙。
但苏卿的动作显然还晚了一步，昏然倒地之前，透过车窗似乎看到王启惊讶的神色，可已经发不出一丝声音，就连要去碰到血泊中的沈良熙都不能，用力伸出的手指终究归于无……
永宁二年，东虢之都新安城，尚书府中，鸡飞狗跳。
年近五十的苏格正拿着个鸡毛掸子，在庭院中追打一名妙龄少女。少女一袭碧色青衫，挽着一个极好看的凌虚髻，发髻间唯有两只流苏步摇交叉其中，面上不施粉黛但是掩藏不住的动人心魄。
“你这个孩子！就知道天天跑出去惹祸！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女扮男装跑去烟花柳巷，万一传了出去，你可怎么嫁人！今天我非得狠狠打你，给你个教训不可！”
“男子去得地方，女子凭什么去不得！我倒想知道，那地方有什么好，惹得那么多人趋之若鹜，听说还欲仙欲死的！”苏卿婉不屑一顾的对着尚书做了个鬼脸，惹得苏格怒火又增一层。
若明眼人仔细瞧着，定能分辨出眼前的苏卿婉便是现代时候的苏卿，虽然装扮不同，但眉目之间分明便是一模一样。
当日，自从苏卿和沈良熙昏倒在血泊之后，便被紧急送往了医院。奈何伤势过重，至今都未苏醒。而这个苏卿婉，亦丝毫没了现代时的所有记忆。
“你！”苏格更加生气，气喘吁吁也要追上苏卿婉，让他尝尝鸡毛掸子的厉害。
就在苏格寻找帮手要制服苏卿婉之际，尚书夫人刘瑛正好外出礼佛归来，断喝一声“住手！”让整个尚书府归于宁静。下人们也再不敢上前，只有诚惶诚恐的站着。
“都下去！”刘瑛挥了挥手，就连苏格都跟着老实了许多。刘瑛只一瞪，苏格手里的鸡毛掸子便吓得掉在了地上。
“阿娘，你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刚才爹爹可凶了，说要打死我呢！”苏卿婉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藏在刘瑛身后。
“你真这么说女儿？”刘瑛一记眼刀飞了过去，苏格又是一哆嗦。
苏格壮起胆子，恶狠狠瞪了苏卿婉一眼：“夫人，你是不知道，就你出去礼佛这十日，不听话的孩子都去三趟青楼了！听说有一次还和那些歌女们吟诗作对，简直丢尽了我们尚书府的脸面！”
“婉婉去青楼，可打了尚书府的招牌？”
“那倒没有。”
“既然没有，谈什么丢尚书府的脸！”刘瑛横眉一挑，“苏格你就是太迂腐了，年轻时候还不这样，越老越活得倒回去。我当年骑马上战场的时候，别说青楼了，就是跟将士们同榻而眠的时候都有。怎么，到女儿这儿就这么多规矩，还要讲究三从四德，拿出《女戒》来抄上几百遍不成？”
“可是夫人啊，今时不同往日，”苏格收起鸡毛掸子，无奈的坐在庭院一把太师椅上，“夫人驰骋疆场的时候，正是群雄逐鹿、保家卫国。可如今，四海升平、永宁盛世，谁家娶妻不想娶个温柔体贴、知书达理的呢？”
“听你这意思，我就不温柔体贴，不知书达理了？”刘瑛一句话直接将苏格推到了“死亡”的边缘，苏卿婉见势不好，赶忙逃开这大型修罗场。
“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苏格连连求饶。
“我不管你什么意思，总之我女儿样样都好，哪怕我如今嫁到你们尚书府，卸去一方盔甲，我还是不允许自己女儿被任何人轻视。他永宁江山不说一半，我的功劳三分之一总该有吧？怎么歌舞升平之后，就要把我们这些老将弃如敝履吗？他成……”
苏格抢先一步捂住刘瑛的嘴：“夫人，皇帝的大名可不敢直呼啊！”
刘瑛看着苏格这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嫌弃得很：“婉婉是我的女儿，只要她开心，我这个为娘的都可以顺着她。再者说了，女子本就不该为男子而活，只要自己过得舒心、精彩，没有男人不也一样？”
苏格闻言，却是叹了口气：“一般人家倒也不罢了，女儿不嫁咱就不嫁，可若是皇帝要娶，我们苏家又该如何？”
“皇上？”刘瑛自从卸甲后，便终日吃斋念佛，对朝堂之事不管不问，自然也不知道皇帝的心思。
“是，今儿个早朝上，有大臣提出要皇上广开后宫，福泽万民。皇上过往都是直接否决，但这次却破天荒的没有说话，我估摸，皇上大概也是起了选秀的心思。”
“怎么可能呢？”刘瑛甚是疑惑，“我虽然不闻朝事，但妇人们的八卦总能听到一些。刚才礼佛回来的路上，还遇见了礼部侍郎的夫人，听她说如今皇上还对那位徐良人……”
“嘘！”苏格赶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使劲儿压低声音，“先帝去后，那些后妃们基本都被遣去守陵，哪怕死活不去的，也是在远离国都的地方赐了宅子，此生不得踏入新安。唯独咱们这位徐良人，还是在原来的合欢宫里好好住着。皇上喜欢她没错啊，但无论怎么喜欢，终归跨不过先帝后妃的坎儿。过去之所以拒绝选秀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如今，不知道怎么忽然就开了窍了，可他是想明白了，那么多官家女儿就要倒霉了。”
“这话怎么说？大不了拒了呗。”
“瞧你这话说得，抗拒圣旨可是抄家杀头的大罪！皇上钟情徐良人，痴心不改，同意选秀不过为了稳固朝堂。但多少女儿家都是怀着对帝王的憧憬进宫，结果到了儿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哪怕不喜欢皇帝，要偏安一隅，无人来找麻烦，但偌大的深宫之中，不过是蹉跎光阴罢了。都是正值大好年华的孩子，宫廷之外本可以有广阔天地，如今却要……唉……”苏格紧接着又叹息一声，略微花白的头发无时无刻不在显示着他的日渐苍老。
“婉婉，也要进宫吗？”
“说不好，不过只要皇上下旨选秀，女儿就定在应诏之列，除非……”
“除非什么？”
“定亲。”
“啊？”
“若不想女儿入宫，就只有这一个办法。提前给婉婉定下亲事，自然就无须再入宫伴驾。”
刘瑛闻言，细细斟酌：“这听起来倒是个好办法，不过和谁家定呢？太低的门楣定会辱没女儿，可再往上的，便是宰辅，他家儿子早已娶亲，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女儿，是已经准备入宫了吗？”
苏格点点头：“我与宰辅素来不睦，如果婉婉和宰辅千金同时入宫，定不会两相太平。我熟知女儿性子，不会与人起争执，但他家那位，可是仗着自己家世显赫，在官家小姐们的赏花游园会上跋扈多回了，可不好想与。”
“游园会？我怎么没听说过？”
“每次都会给尚书府送帖子，但女儿从来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说是阿谀奉承、虚情假意，没什么好去的，倒不如出府自己玩的自在。”
刘瑛想起苏卿婉的模样，慈爱笑笑没有多说什么：“那除了宰辅呢？还有没有合适的人家？”
“倒是还有一人。”苏格捻了捻胡须，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一人的身影。
“谁？”
“楚王成彧熙……”
“他？”刘瑛努力回忆许久，也没个确切印象，“我还记得他本来是先帝最属意的继位人选，但性子却不喜拘束，所以在新安也没见过他几回。成彧景继位大统后，他更是没影儿了，现在回来了吗？”
苏格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最后一次见过他还是在他八岁生辰宴上，这些年只隐隐听说过他去了东虢好多地方，至于现在哪儿，无人得知。”
“那你这话说得不跟废话一样嘛！”刘瑛素来是个火爆脾气，“反正在皇上没下旨之前啊，这事儿咱们都得给女儿留心着，婉婉的性子实在不适合进宫，被宫规束缚。再者说了，我还想时刻见着我女儿呢，可不能嫁到天家去。”
“我明白，一定留心着合适的人家。”
夕阳西下，听着远处苏卿婉和侍女玩闹传来的惬意笑声，庭院里的两位动作史无前例一致了一次，皆向着苏卿婉的方向沉沉叹了口气，以手扶额杵在桌案上，许久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