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一路上陆鹿都在埋怨顾一样,毫不留情地“怒斥”她“几个小时都忍了,最后一分钟功亏一篑”。
顾一样十分不服气。
“我凭什么忍啊。我还没找他要时间损失赔偿呢。浪费我几个小时在饭桌上听他吹牛皮。”
她一边说一边气愤地挥了挥手,差点打折路边伸出的一根细瘦树枝。
陆鹿无奈叹息着抓住她的手,看了一眼,确定她并没有被树枝划伤之后就嫌弃地甩开来,骂她:“还不是因为你之前把关系弄太僵了。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又不打算搬家。”
顾一样便扭头冲陆鹿做鬼脸。
“你也太看得起现在的邻居了。我在这儿住几年了,就没见过几个活的邻居。”
她拍着胸脯如是打包票。
陆鹿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在身边蹦来跳去,感觉自己好像在遛一只没戴狗链的大型犬,稍不注意就会立刻扑出去捣乱,撒手没。
“早知道你这样,还不如不来吃这顿饭呢,钱也省了,时间也省了。”
“对啊!”顾一样点头同意。
“那你还约人家?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是你自己主动约的人家啊?”陆鹿气得当即伸手揪住她耳朵。
顾一样左躲右闪,一边哼哼着找补:“我……那个……哎,我这不是也没想到他能这么奇葩吗!”
陆鹿追着她,一边拿指尖掐她的痒痒肉,一边嗔怨:“你这么大脾气到底都是被谁惯的啊!一看就没受过什么欺负。”
顾一样脱口而出:“你就是太能忍了才让余木戎欺负成这样!”
她说完就立刻后悔了。
但陆鹿的脸色还是明显僵了一瞬。
“你是不是也真的觉得我好欺负啊。我不喜欢轻易发脾气,因为我发脾气了绝对一抽屉翻到底,没有说两句软话就回头的。这就叫好欺负吗?”
她停下脚步,站在闪烁不停地路灯下。
夜幕星光落在她的眼睛里,像是随时都能涌出来的泪水。
但又倔强地不肯涌出来。
“……鹿,鹿,我错了!我错了!我就是个猪!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顾一样慌忙一把拽住她,拼命地道歉,就差没当场趴下表演一记标准的“失意体前屈”。
起初陆鹿还绷着脸不理人,没撑多久就被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给气得又笑了。
“谁跟你生气啊。不然早就被你气死了。”
她扬手在顾一样额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叫她让到一边去,别在街边上拉拉扯扯的。
然后她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拽出皱褶的衣袖,再次拍开顾一样暗戳戳伸过来的手,才又叹了口气。
“律师白天给我来电话了。余木戎已经把协议签了。房子我不要。我买的家具家电全都折现给我,我交的房贷全都还给我。”
“……这么快?”顾一样吃了一惊。
她原本也猜到那位律师姐姐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只是万万没想到竟然能够这么雷厉风行。
她转着眼珠子又想了想,撇撇嘴,抱怨:
“那你也还是亏啊。房价这两年又涨了好多呢。再说你和他住在一起这阵子,他吃你的用你的连水电网费都没出过吧?你每天出门工作赚钱养他,回家还得照顾他那么大个巨婴,这就都算沉没成本啦?他余木戎说得好听是个老板,CEO,不就是开了个净赔不赚的小破动画公司吗,还好意思睡秘书——”
眼看顾一样又要开启嘴炮模式,陆鹿连忙捂嘴拽她一把,左右看看,幸亏天色已晚街边往来的人并不多。
“得了得了,能带着本金全身而退就知足吧。反正首付是他妈出的又不是我出的。就他那小破房有什么可图的。我还不稀得要呢。”
陆鹿无奈,只好撵着顾一样往小区大门走。
顾一样点点头,在陆鹿前方倒退了走了好几步才转过身来,小狗一样跟在陆鹿脚边,一边碎碎念:“幸亏你俩还没扯证。不然更麻烦了。”
陆鹿大约也是知道她心里很讨厌余木戎,就叮嘱她:“律师姐姐让你别把他砸门打人那视频删了。留在手机里。万一以后他还闹,有用。”
顾一样拍了拍兜里的手机,乐得咧开嘴,“放心吧。我这么‘被害幻想症’的一个人,这种‘证据’,那肯定早都保存好了呀。”
她走着走着,突然又回头往餐馆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沈磊怎么还没从餐馆里出来啊?今儿晚上打算住餐馆里啦?”
“怎么着?你又良心发现过意不去了?有本事你当时别发飙啊。之前刚和我说‘我错了,我肯定改’的是谁啊?”陆鹿简直无语到极点,哭笑不得地骂她。
顾一样自知理亏,心虚地摸了摸耳垂,哼哼着敷衍:“我那不是……一时没忍住嘛。”
“行了。都走到这儿了,你还回头看干嘛啊。说不定人家怕尴尬故意在别处转悠转悠避开你呢。赶紧回家给人让道吧!”
陆鹿终于忍无可忍,直接伸手推了一把,跟在一队刚跳完广场舞的大妈们身后,把顾一样推进了小区的大门。
回到家门口的时候,走道里的声控灯不知道为什么熄灭得特别整齐划一。
顾一样一手拉着陆鹿,一手揣在兜里摸钥匙。
忽然她看见一团黑漆漆的东西,疑似缩在她们家门口的地板上,还影影绰绰的动了一下。
“谁?干嘛的!”顾一样当场大吼一声,同时用力跺了一下脚。
这一脚下去,整个楼道的灯全亮了。
两个女孩儿都清楚地看见确实是有一个人正歪在家门口的地板上,时不时两只手在空气里胡乱抓几下。
竟然又是余木戎。
只不过和昨天晚上一副上门打砸抢气势的余木戎大相径庭,此刻的余木戎完全是一滩烂泥,整个人都如同黑色史莱姆一样萎靡在那儿。
但顾一样无论是吼的声音还是跺脚的声音都很巨大。
余木戎显然听见了,并且毫无意外地被惊醒了。
“你跟我回去!回去!我错了!我以后都……都不犯了!行不行!”他嘴里含了坨大蒜一样,一边含含糊糊地嚷嚷,一边歪歪斜斜想要站起来抓住陆鹿。
好在并没有能够成功。
顾一样亲眼看着这一“坨”人扭曲着挣扎了一下,就又液体一样倒在地板上成了一滩。
楼道里飘散着无法忽视的酒臭味。
“……怎么办啊?”顾一样纠结地皱起眉头。
把这么个昨天才气势汹汹企图砸门抢人的家伙弄回家去过夜肯定是不可能的。
尤其这家伙还人高马大腰圆膀粗的。万一动起手来,顾一样还真没自信能打得过。
可是也不能把这家伙就这么扔在门口啊!
要是她们根本没看见倒也罢了。
已经无可挽回的看见了,还置之不理,就这么把这家伙扔在外头睡地板,万一出点什么事,搞不好她们还得担责任。
这年头前男友追着女孩子耍无赖耍出个三长两短,家属不依不饶又找警察又找法院,最后各打五十大板判女孩子还得赔礼或者赔钱的新闻也不是一两起了。
何况……就算不提这种一言难尽的潜在风险吧,放这么大一坨人形垃圾在家门口撒酒疯也不好看啊!
顾一样觉得自己有点小崩溃。
陆鹿更是崩溃,已经无语又无力地蹲在地上,开始用力揪住自己的头发。
“报警吧!”她十分挣扎地犹豫了好一会儿,抬起头对顾一样说。
“……别啊!”顾一样满脸都写着警觉,连连拒绝,“万一警察来了,让把他挪咱家去,美其名曰‘等酒醒了好好谈谈’,然后就甩手走了。咱俩能怎么办啊?警察叔叔发话了敢不从吗?”
“……那你说怎么办啊?找物业?物业不嫌咱们惹事不错了。要是物业来了直接报警呢?不还是一样吗。”陆鹿有气无力地按着自己的胃,俨然已经快要吐了。
顾一样觉得自己简直被愁云惨雾笼罩了。
脑海里有一瞬闪念。
她觉得最便捷的办法是找沈磊帮忙。
可是……
顾一样突然特别后悔刚才为什么要那么斤斤计较伶牙俐齿。
她才刚那么凶神恶煞不留口德地把人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哪儿有脸这么快就求人帮忙。
“不然……我找周师兄帮帮忙吧?可是不知道人家有没有空理我啊……”顾一样长叹一口气,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这么给人添麻烦的事,实在不好意思草率只发个微信了事。
电话接通以前,眼角余光瞥见安全通道的防火门被拉开了。
顾一样下意识扭头看过去。
她看见沈磊已经换了一身夜跑的行头,仍然和之前两次看见时一样戴着耳机,从防火门的那一边探出头来往她们这边看了一眼。
只看了那么一眼,他就径直走过来了。
“你——”顾一样本来是想说点什么的。
但沈磊也没给她机会。
他直接两手一捞就把五大三粗的余木戎整个人都捞起来了,往肩上一扛,之后看了两个女孩儿一眼,说:“你们俩赶紧回家吧。甭管了。”
说完,他就扛大包一样扛着一个大活人坐电梯走了,绝不拖泥带水,没有半句废话。
顾一样震惊地愣在原地,直到电梯来了又走也没能回过神来,还是陆鹿戳了她好几下,才原地蹦起。
“卧槽!劲儿这么大!这都能徒手举铁了吧!”
陆鹿嫌弃地撇撇嘴。
“……你是想说幸亏刚才饭桌上人被你骂成狗也没和你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