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俊熙和陆鹿的关系发展,顾一样至今很难说一声看好。
以她现有的、不算多的了解而论,她觉得李俊熙怎么看都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自己都还需要人照顾,根本没法照顾好陆鹿。
虽然,要求男人必须照顾女人,似乎也只是另一个位面的无聊束缚。
但顾一样不得不承认,和李俊熙相处时的陆鹿是开心的。
至少从前是。
她见过陆鹿和李俊熙发消息时的样子,面带微笑,像个青春洋溢的少女。
但这种欢喜似乎突然就消失了。
顾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她喋喋不休的吐槽终于真的影响到了陆鹿的判断。
又或者是上一次的“三次元约架”闹剧终于让陆鹿不得不直面了这个“俊熙大魔王”可能还是个会让她操碎心的大号熊孩子……
自从李俊熙毫无体面地被人打破了脑袋以后,陆鹿的情绪就像是从一个波峰又跌落回了波谷。
顾一样也无从判断这低落究竟从何而来,是因为种种事故的另一端多多少少牵连着余木戎,还是真的终于对李俊熙宛如小学生打架的幼稚冲动见光死了……
比起她自己的理性派,陆鹿更像是情感生物,更感性,也更容易被感情所困扰。顾一样天然地以为,能够对陆鹿造成这样巨大冲击的因素,首先是感情,最容易事感情。
但她却连一秒钟都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切都可以和感情无关,和男人无关。无论余木戎,还是李俊熙。
第一眼在二部的最新头部作品列表里看到《熊先生和小女孩》的时候,顾一样几乎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陆鹿在和二部合作,把她们倾注心血、无比珍视的熊先生,交到那些搞出所谓的“真人漫画”这种奇葩劣质产品的家伙手里,成为了“对家”新季度最高光的业绩——所谓要流量有流量,要品质有品质。
顾一样简直都可以想象出二部小男孩扮猪吃老虎的那张脸。
以及还有周文渊狡猾的笑。
她觉得她主要还是怨愤周文渊多一点。
毕竟周文渊是老板,周文渊才是幕后推动一切主导一切的那只手。
但她却又已然厌倦了。
她不想再去找周文渊一次,说些反复说过许多遍的车轱辘话,觉得自己很可笑。
她注定无法改变周文渊的想法,包括行动,一如周文渊同样无法改变她。
也可能,陆鹿对她的预判是正确的。
她和周文渊实在是南辕北辙的两个人,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合作。
她唯一不能释怀的是陆鹿的选择。
陆鹿一定是自己做了选择,否则没有人能够抢走熊先生。
这种感觉很难描述。
说什么横遭背叛,倒也根本谈不上。
一瞬间的失望却是实实在在。
顾一样忍不住开始反思,是不是她真的太一厢情愿,太把自己的想法、自以为的好当回事,以至于满脑子还幻想着别人也应该是和自己一样的想法,这才体会到这种犹如被打脸的复杂心情。
但如果真是“别人”,倒也没什么。
偏偏是陆鹿。
陆鹿是这世上她最引为志同道合的那个人。她原本理所当然地认为,陆鹿的想法一定和她是一样的。
顾一样反复想了又想。
她想问陆鹿为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
怎么开口才不会显得自己像个多事多余的人企图干涉陆鹿的个人选择?
顾一样找不到答案。
她像平常时一样和陆鹿一起下班回家,一起做饭,一起闲聊。
直到陆鹿突然在把碗筷往洗碗机里塞的时候,状若轻描淡写地与她说了一句:“我把熊先生签给公司了。”
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
顾一样愣在原地好久,脑海一片空白。
“为什么?”
最先跳脱而出的,只有这三个字。
顾一样嘴快一秒,已然脱口而出。
而陆鹿依然在仔仔细细往洗碗机里塞东西,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把各种大小形状不一的碗碟塞得整整齐齐。
“公司想要运营熊先生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关上洗碗机柜门的那一刻,她才这样问。
顾一样如鲠在喉。
她并不是故意隐瞒的,只是在无数次想要开口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才好的时光流逝中,到底拖延到了今天。
“因为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嗓音干涩地尝试为自己辩解。
“一样,这不是你应该做决定的事,这不是你的作品。”陆鹿终于扭过头来,无奈地看住顾一样。
顾一样感觉自己灰头土脸,“我知道。我是准备要和你好好商量的,这不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吗——”
“那要什么时候才算合适的机会?”
没等她再多做解释,陆鹿已打断了她。
这个问题太简单明了,直刺入尚未得到解答的内核。
顾一样又呆愣了好一会儿,犹豫着试探:“鹿,你怪我了……?”
陆鹿无声地叹了口气:“我没怪你。我只是觉得,你有你的考虑,我也有我的考虑。”
她把洗好的水果从厨房拿出来,摆在餐桌上。
顾一样尴尬地在身后追着她,心急火燎。
“我就是怕你后悔。”
陆鹿却头也不回地反问她:“那也是我的选择不是吗?”
她自己先拿了一个洗干净还没切块的苹果,坐在沙发上,用力啃了一口,才再度缓慢开口:
“一样,我想画漫画,画自己的漫画。我做这一行不是为了一辈子给别人当美编的。别人的作品永远是别人的,不是我自己的。你明白吗?”
她皓白的牙齿在苹果色彩丰富圆润的表面留下一道清晰的齿痕。
顾一样忍不住盯着那颗残缺的苹果反复地看,始终没有回话。
心里当然是再明白不过的。
她太懂陆鹿为了实现理想不顾一切的心情
正因为如此,她才格外珍惜。
她实在很怕陆鹿对画漫画的热爱会在商业化的一次又一次拉锯中被伤害、被消磨。
创作者,艺术家,与商业化并不是必须对立的。
但被也逐利为唯一目的的商业资本刺伤的创作者却车载斗量。
顾一样想说诸如此类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她已然见过太多太多。
然而她也知道,每一个不撞南墙心不死的创作者,在真正一头碰在冷硬的墙壁上,碰到头破血流以前,血管里都澎湃着义无反顾往前冲的热血。
会被轻易劝服而放弃逆流而上的人,或许连坚持创作的韧性也根本不具备。避免伤害的另一面,或许真的是连被伤害、被剥削的资格都没有。
这样的现实太残酷,说是没有用的,也根本没法说。
顾一样沉默良久,只能无声地叹了口气,也从桌上拿起一个苹果,以发泄愤怒地气势,恶狠狠用力咬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