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熙微眯着眼，见顾一样接过手机，表情似乎有点微妙，但事出突然，谁也没在意他。
顾一样焦躁地等着对方接听电话，在心里反复默念着“阿姨您好”这样的开场白，祈祷不要让事情变得更尴尬。
电话那头很快便有人接听了，一个熟悉的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懒洋洋的，和白天不太一样，甚至还带着些许戏谑：
“哟，大少爷还活着呢？战斗力可以啊，赢了还是扑空了？我都计划要给你开追悼会了。”
是沈磊。
竟然是沈磊。
她还屁颠屁颠什么都告诉他，找他拿主意。他竟然早就认识李俊熙。不但认识，看这意思，关系还铁得很。
顾一样举着电话，觉得至少有半秒钟，空气是凝固的。
而后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抑制不住地仰天狂笑起来，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笑了多久，笑过之后便对着手机用她这辈子能发出的最大音量咆哮出来——
“沈——！磊——！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俊熙大魔王是谁对不对！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你这骗子！骗子！你要是不立刻马上给我滚到旭日医院来，我就把李俊熙剁吧剁吧喂鱼！然后再给你开一星期追悼会！！把你的珍藏手办据为己有再用花圈把你家塞满！！”
她自顾自一气儿吼完，也不等沈磊回应就泄愤地把电话挂了，而后像扔铁饼一样将那个已经在殴打中碎了一半屏幕的、可怜无助又无辜的手机狠狠摔在李俊熙身上。
李俊熙十分配合地咳嗽两声，捂着胸口做出一副已经被她砸断了肋骨的可怜样来，扭头又摆出大狗狗的表情来看着陆鹿。
顾一样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陆鹿要说什么，率先抬手打断她：
“我没事！我很好！我很正常！你不用劝我，我不生气，我现在内心平静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哦不对，我已经笑过了。”
她这样说着，后槽牙却咬得咯吱咯吱响，和自诩的“我不生气我很正常”非常不符。
眼下这种状况，她真是一眼都不想看见病床上那个即不能打也不能骂的大伤员，但硬拉着陆鹿走也是不现实的。
顾一样觉得心里气闷极了，像有股气堵在胸口里，上不去下不来。
“你，老老实实在这儿装死人到沈磊出现为止，敢溜就打折你四条狗腿！”
她最终也只是恶狠狠甩了这么一句，赌气走出了急诊室。
顾一样不敢走太远，毕竟陆鹿还在里面，而且也怕李俊熙真的偷偷溜走。她现在对所有和沈磊有关的人都毫无信任。
她挑了个能同时远远盯着医院大门和急诊室入口的休息椅，气鼓鼓地坐下去，脑子里乱糟糟的。
亏她这么相信沈磊，甚至就在临出门前还一度想要先通知他。可人家不但一早什么都知道，很有可能还美滋滋暗搓搓地看着她和陆鹿急得团团转，说不定还在内心嘲笑她们的无知无觉。
什么设身处地为她着想，站在第三方的位置理性看待，满口的大道理，假装理中客，其实都是装的！
好一个上帝视角，说不准之前那些什么火中送碳英雄救美也全都是局！就连他和她之前似有若无的那些，也一定都是假的！
顾一样有种深深的被愚弄了的感觉，那感觉升腾起来一发不可收拾。之前和沈磊说过的话，吵过的架，甚至一起溜达过的小区绿化带，这会儿全变成了耻辱。
她忍不住在脑内反复重演那些过往细节，再强迫症一样全部推翻，不受控制地迅速将沈磊这个人全盘否认。
她甚至开始后悔，后悔认识这个人。
她怎么也想不通，这人怎么那么会演，一想到他就在白天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她争论陆鹿的事，就不由得一阵翻江倒海地反胃。
顾一样像个冒着火的修罗，坐在休息椅上一脸杀气瞪着医院大门，整整二十分钟一动不动。那一触即发的可怕气场，让周围来来往往的护士和病患纷纷侧目，却没一个敢靠近她的。
因此沈磊出现在大门口的时候，根本不用寻找，一眼就看见这边有一尊好吓人的顾一样。
他似乎犹豫踌躇了一会儿，那样子仿佛想混在人群里偷偷往急诊室去，可到底整个人都泄气了一样，往顾一样这边迈了一步。
顾一样觉得自己特别冷静，她甚至还慢动作地看了一眼手机时钟。
一小时的车程他就用了二十分钟，他是飞过来的吧。
她看见沈磊冲她走过来，起先还算自然，越走越怂。临近还有两三米的时候，沈磊犹犹豫豫站住了，整个人呈现出“准备挨打”的防御姿势来。
但这个距离，说话妥妥能听见了。
“顾一样，你先冷静冷静，有话好好说，大庭广众的不好使用暴力，万一被人拍下来明天又是头条……”
顾一样没等他说完，呼啦一下站起来。沈磊明显一个激灵，往后撤一大步，大概下一秒就能脚底抹油。
“你放心，我又不是李俊熙，动不动就约架。我就问你几个问题，我问你答，很简单。”
沈磊脸上有明显的慌乱，但还是站定了，指了指大门。
“那咱们还是出去聊吧，回头你要激动起来也不影响医院正常秩序。”
顾一样咬咬牙，早知道这人出口就没人话还非要跟他讲话的自己也是没救了。
她狠狠瞪沈磊一眼，甩头往外走。沈磊忙不近不远跟着，既不敢靠近，也不敢溜之大吉。
到了医院大楼外面，顾一样劈头就问：
“你和李俊熙什么时候认识的？认识多久了？”
沈磊被问愣了，这俨然捉奸在床的问话方式他一时还不大好消化。虽然他知道现在的顾一样大概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根本不知道自己问了什么。
他做了个夸张的吞咽动作，歪着头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认认真真回答：
“他是我大学同学，同寝四年，上铺的兄弟，然后一起出国读研，一起回国创业，算起来大概……七八九十年吧。”
“一起回国创业？他是你合伙人？”
顾一样挑眉瞪他，看起来火气依然很大。
沈磊摇摇头，表情带着点困惑，就像不太能理解为什么顾一样没懂他话里的意思似的。
“不是啊，是投资人。严格地说，李俊熙他爸，是我的投资人。”
这回换顾一样整个人愣住。
投资人，投资人的儿子，自主研发游戏的那个缺心眼儿，被亲爹断了顿儿的太子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