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1 你不是人啊？
话才出口的瞬间，顾一样其实有一点后悔。
不需要任何人提醒她，她自己也知道这句话里多多少少包含着她无法控制好的情绪，甚至是攻击性。
她看见沈磊脸上呈现出短暂的茫然，失措，还有与她相似的震惊，和很多委屈。但很快又全都消散了，转化成某种了然的无奈。
“我被李俊熙抓来的，应该是陆鹿跟他说的吧。他那个人你也知道，闲不住，又不用为了生存辛苦奔波，想上哪儿烧钱还不是抬腿就走……”
他很努力地这样和顾一样解释。
顾一样有些心虚理亏，慢慢点了点头，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干脆扭头直接往回走。
沈磊明显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快步追上她。
“你自己一个人出来溜达，也不让陆鹿和你那个主笔小丫头陪着，山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多危险啊。”
他也不知道是为了找一点话题缓解尴尬还是怎样，就这样漫不经心的打开话匣子。
顾一样随口应道：“你不是也在吗，你不是人啊？”
沈磊不由自主地一笑：“那要不是我呢？要是遇上陌生人了呢？”
顾一样说：“没你说的那么危险吧，这都是人家酒店内部的范围了，哪至于啊？”
沈磊说：“那毕竟也是在山里，怪冷清怪偏僻的。酒店的安保也没法哪儿都盯着。”
顾一样顿时有点想笑：“你行啦，人家都有社会调查数据支撑的，女性受害的暴力案件里大部分都是熟人作案啊。要说危险，我看遇着你最危险了。”
最后这一句自然是玩笑话。
沈磊倒是也很配合地笑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跟着你搞什么奇怪的事情，我今儿还说太子爷怎么了，突然兴起要来泡温泉呢，还非得拽着我来，看见你我就知道了。一会儿我就跟他算账去。”
他稍微加快了两步，让自己和顾一样并肩走在一起，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安全距离，一边再一次诚心诚意的解释。
顾一样只好再次点了点头，心里有一点想为自己刚才鲁莽的口不择言道歉，偏偏话全卡在嗓子眼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折回酒店大堂。
李俊熙戴着个墨镜，蹲在大堂里，一副明明是故意等在这儿还偏要假装巧遇的蠢样子，看见沈磊和顾一样过来，故作惊喜地摇头晃脑，非要让顾一样把陆鹿和王微微也一起叫出来吃饭。
顾一样纵然嫌弃李俊熙这做派，也着实不愿意挡在他和陆鹿中间做绊脚石，于是给陆鹿打了电话，问陆鹿和王微微愿不愿意。
半个小时以后，陆鹿和王薇薇施施然走出电梯出现在大堂。
陆鹿显然是一副刚从温泉池里起来，随便扯了身衣服穿上的样子，素着脸也没化妆。反倒是王薇薇这个一脸青春的小丫头，没少执着的往自己脸上涂个胭脂抹个口红。
李俊熙拽着他们去酒店的餐厅吃日料，刺身寿司点了一大桌，全是生冷看得顾一样直皱眉头。
好在沈磊看懂她的脸色，很及时地又点了几份烤肉炸虾和锅子，才总算让她有得吃，不至于饿肚子。
顾一样忍不住感慨。
李俊熙这个家伙，你说他没心没肺吧，他对朋友是真的好，甚至都好了大手大脚丝毫不把钱当钱的地步了。哪怕说就是因为他天生下来就从来没缺过钱也罢，但说良心话，顾一样也不得不承认，李俊熙对朋友是有求必应的。
可这种好，你说他有多用心吧，他其实也没有。
有时候看着李俊熙，顾一样真觉得自己就像看见了一个活体中央空调。反正它就永远在那儿吹着，谁过来都能吹着，至于冷暖，你就自知吧。
他看着李俊熙一个劲儿的给陆鹿献殷勤，给陆鹿夹菜，心里忍不住吐槽：
鹿不喜欢吃甜虾刺身，别乱投喂了！
放下那个恶心的章鱼！
你就好好吃自己的，不要老往人家碗里夹菜不好吗？
……
然后他就发现，沈磊一直在盯着她看。
这个日式包间里的座位分布非常微妙。
她和陆鹿坐在一边儿，沈磊和李俊熙坐在对面，王微微一个人独坐一边儿，大吃特吃开心得不得了，要不是被她和陆鹿摁着，估计又要喝大。
这种被人盯着看的感觉多少让顾一样有点不太自在。
尤其是盯着她看的人还是沈磊。
顾一样觉得自己有点吃不下去了，就谎称吃饱了，跑去一道门之隔的玄关，坐着看风景。
院子里的泉水叮叮当当，响声悦耳，时不时还有蛙鸣声，和着虫鸣声，着实一派回归自然的气象。
顾一样拎着一瓶波子汽水，看着院子里的景观，偶尔仰头喝一口，没过多久听见身后的日式纸门被人推开的声响。
沈磊沉默地从房间里走出来，在她身边盘腿坐下，就像一只跟随主人的小狗，只要在主人的脚边找到一小块空间坐好就足够了，不发出任何声响。
这短暂的宁静，忽然又让顾一样感觉有些许微妙的恍惚。有种想要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却又不敢相信的失真感，以至于无法自控地忍不住想要去刺破它。
“你们家太子爷这样没用的，漫天撒钱吃吃喝喝这一套对鹿不管用。不是我说，要真能管用了，太子爷他自己能稀罕吗？”
她于是扭过头，没话找话似的，突然这样对沈磊说。
沈磊很明显愣了一下，淡淡扯起唇角，还给她一个不置可否的微笑。
“那也是李俊熙自己的事，管他呢。咱们就这样一起安静的呆一会儿，看看风景，不说他的事，好不好？”
这大概是沈磊头一次对她提出一个极为明确的，毫不怀疑自己立刻就可以做到的要求。
顾一样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懵了一瞬，完全无法描述自己内心的感受。
但她就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什么也没有再说，而是安安静静地就在原地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