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相亲的过程都非常无聊,以至于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顾一样就开始走神。
她对听沈磊的母亲滔滔不绝介绍自己的儿子有多么优秀毫无兴趣,对母亲一反常态在外人面前努力赞美自己并赋予她一个为“传统”所推崇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人设也感到反胃,甚至还十分厌恶沈磊的母亲每每用比较的眼神打量她,提起所谓的“我们家儿子那个在法国的前女友”。
这让她感觉她俨然已不是个人了,而是什么被摆在秤上的物件,前来购物的中年妇人领着她的儿子正与她的母亲讨价还价,而她完全没有拒绝的权利——且不说拒绝了,就连给自己“议价”的权利,也完全没有。
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了。
顾一样冷冷看着沈磊,用一种打量共犯的眼神。
这种怒瞪阶级敌人的眼神显然让沈磊极度心慌气短,连忙给他妈碗里夹了一块羊排,连哄带求饶地劝:“妈您赶紧吃菜吧,少说两句,菜都凉了……”
话音还没落地,顾一样就很不给面子地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沈磊的母亲倒是一脸很受用的样子,虽然嘴上不免要说几句:“你这么懂得孝敬妈妈,怎么就不会早点娶个好媳妇儿回来让妈妈抱上孙子呢?你要有这个能耐,妈妈当然可以多吃菜少说话了。”
顾一样都没来得及用表情吐槽,就听见自己家亲妈上赶着恭维:“儿子懂得孝敬妈妈多好呀。”
沈磊的母亲摆摆手,一副写作自谦读作骄傲的样子:“我们家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人太老实了,不会和女孩子来事儿!”
眼前的画面仿佛两个技术熟练的养殖户在商量新一季的配种事宜,而跟随来作陪的父亲们反而都在这一刻默契地扮演起摆件来了,不说话,保持微笑,或看着手机。仿佛只要不发言,就可以不必负责。
顾一样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捂住嘴做了个明显想要呕吐的动作。
“叔叔阿姨,你们先聊着。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直接站起来,陪了个笑脸就跑到包见外面。
这一刻,连酒店内走廊的空气都比那个豪华包间里的更清新怡人。
顾一样一直走到酒店大门外面,站在路边深吸了一口气。
三秒钟以后,沈磊就跟落荒而逃的小动物一样出现在她身后。
“我事先真不知道!这真不怪我!我都躲着好几年没回过家了我容易吗!”
标准否认三连。
顾一样侧目看着他,看他汗都急得顺着脸颊往下淌,终于幽幽叹了口气,撇撇嘴:“你妈了不起,我今儿算是见识过了,以后谁做你老婆谁倒霉。”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又开口:“其实周玘是被你妈吓跑的吧?都躲到国外死也不肯回来了。我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她不是挺喜欢你的吗,老跟着你到处跑。”
她才一提周玘的名字,沈磊脸上的冷汗就更多了。
“你就别嘲讽我了行不行啊……我都跟你说了,我和周玘真不是那种关系!”
顾一样笑眯眯:“你妈不说她是你前女友吗?”
沈磊抱头求饶:“那都是我妈擅自认为的!我和周玘最多也就是解释烦了懒得解释了就让她爱说啥说啥爱咋想咋想——”
顾一样“呵呵”一咧嘴:“那你妈想得还挺多。”
沈磊目光闪烁,支支吾吾了半晌,“最多最多,我们就是偶尔敷衍她一下,省得她和我爸,还有周玘她爸她妈老催,其实我俩真没什么。周玘她不回来那还不都是躲她们家那二老呢,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顾一样看他这么一副老鼠进了热蒸笼的模样,越看越觉得好笑,就伸手拍了拍他肩膀,“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看来你还挺了解周玘的嘛。”
下一秒,沈磊就直接拿手把自己的嘴捂住了。
然后他就拿特别委屈的小眼神可怜兮兮地看着顾一样,模样宛如将要被主人遗弃的奶狗。
顾一样觉得自己的心情终于稍微好一点了。
“我跟你说,我从来不吃这种相亲饭的。我爸我妈就算把我骗过去,只要没绑着我,我肯定扭头就走。今天我没走,是看你的面子,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吗?”
她勾了勾手指,问沈磊。
沈磊乖巧地凑过来,想了想:“……说明我有机会?”下一秒,直接被顾一样抬腿一脚,差点给他踹大马路中间的车轮子底下去。
“想什么呢。我最多也就是不想让你难堪而已。给你美得。那不然我现在直接走了。”
顾一样有点哭笑不得,转身作势要走。
沈磊连忙上前拉住她:“别走,别走,那你什么意思啊……有啥指示您直说!”
眼看这个人平日里也挺聪明睿智的,这会儿竟然跟脑子都被凝住了一样,只能眼巴巴等着她发话。
顾一样实在忍不住,也看不下去了。
“你现在回去,把你爸你妈哄回家。吃饭的账不用你结。等你们走了,我结完账上去领我爸我妈。”
她说着把沈磊往餐馆的方向推了一把。
沈磊顺势走了两步,扭回头来:“账还是我结吧……”
“不用你结!”顾一样眉毛一拧。
沈磊吓得立刻往餐馆大门里缩了两步,想了想,又慢慢滑回来:“……我不敢,万一我妈不高兴呢?本来我来就是被她骗来的,你现在还想让我把她给骗回去,我也得有那本事啊……”
顾一样瞧见他这模样就气不打一出来。
“那你不行我去。你等一会儿,等我给你发消息再上去领你爸你妈。”
她一边说一边卖开腿就往回走。
沈磊赶紧又死死拽住她。
“不然……咱俩还是一起回去呗。”
他半垂着头,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小,到最后干脆直接没声了。
但顾一样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你就跟我一起上去,然后跟他们四个说,其实咱俩早就好上了,让他们就甭操心了,不就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