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臂乞丐叹息一声，看不过眼，便将自己乞讨了一整天的碎银子都给他，“你先去给你娘亲看病吧，恶人总会有恶报的！”
那小乞丐抬起哭花的脸，脏兮兮的手背抹掉眼泪，借过那一小把碎银子，“谢谢哥哥，以后我有钱了一定还给你！”
……
虽只是隔着观世镜，沈亦修依旧可以看出那小乞丐的绝望，送了道神识给雪音，便祭出本源灵力，破开通往人间的结界。
就现在看，他还是应该去把那只贪鬼给抓了。
贪鬼附身之后的人，活不过三日，所以三日后，它便会去找新的宿主，若是想把它抓住，自然我要尽快。
*
人间。
沈亦修下凡之后，直往观世镜中的世界而去。
想了想，沈亦修还是决定先去看看那个小乞丐。
当然，也只是看看，若是他插足人间的事情，或许会给他们带来一时的顺遂，可是在之后，神泽不是他们能承受住的。
所幸，小乞丐的娘亲并未去世，他买回来的药，总还算是及时。
再去找到那陈大娘，发现她已经是奄奄一息。
沈亦修叹没有出手救她的意思，冷眼看她完全失去性命，才将那贪鬼锁入玉佩。
*
冥界。
冥界终年暗无天日，来来往往的鬼魂并无意识，只跟着那摆渡人走，而黑白无常一人一边，见到沈亦修之后，也只是点头示意，并未似那天界的人过来打招呼。他们都很忙。
沈亦修只开过两次冥界，这算是第三次。
第一次来的时候，沈亦修送来了一只穷凶极恶的鬼，食了数百人的魂魄，足让人间大乱了一阵。
那时候，沈亦修将那恶鬼押送到了狱城，关押恶鬼的地方自然是险地，足足八万里，而它的城是用玄铁铸成的，高有一万里，目不可测。
在那城上，团团火焰燃烧，连一点空隙的地方都没有。上面的火烧到下面来，下面的火熊熊，数不清的铁蛇、铁狗吐出火焰，驱逐追赶，在狱墙面上忽东忽西地奔跑，巡逻的鬼兵对此丝毫无感，只是麻木的走着。
至于牢狱里有什么，沈亦修还是第二次去的时候才看清楚的，对比那番场景，人间算是什么地狱？
进入那地狱的，都是生前罪人，死后恶鬼，当然，也有妖魔，甚至有坠仙，而他们面临的惩罚血腥且凶残，有的是一遍一遍的地狱鹰犬蚕食，然后生出嫩肉，有的是成为供给的源头，每日都会被割肉放血，只为喂饱那些夜叉，更有还会被投入油锅……
每一日的都在反复的惩罚，却一日比一日压抑，地狱哭嚎遍野，而惩罚还在继续。
……
“圣主，这边请。”一只小鬼出现，不敢触碰沈亦修，只能用他那怯生生的眼神看着沈亦修，眼底还有好奇与崇拜。
“好。”沈亦修收回思绪，跟随前行。
冥王留着胡子，看上去年纪却是不大，只一眼看去，倒是有些装老的感觉。
“圣主，好久不见。”冥王也是有名字的，他告诉过沈亦修，喊他钟晏就行。
沈亦修将那枚收了贪鬼的玉符递出，钟晏接过，“圣主费心了，这么只小鬼也劳烦您跑一趟。”
“不，送这只小鬼只是顺便，我是要来与你商量一件事的，想请你帮忙。”沈亦修鲜少请人帮忙。
“你说。”钟晏站起身来，走下高座，很多年之后，他都能回忆起今日见到的这一幕，那个白衣圣洁的男子，一字一句、目光清澈肃然的说着，“我爱上了一人，想与他在三生石留下姓名。”
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也会说爱，也会心动么？
“我该如何帮你？”钟晏自然我帮忙，他与沈亦修并无太深的交情，不能为对方出生入死，但是举手之劳还是可以做到的。
沈亦修：“我需要与他经历三世的情劫，在生死簿，需有我与他的三世。届时，我会忘记所有，还请晏君多多担待。”
钟晏一口应下，在生死簿上写一对名字，对他来说，还是简简单单的。
沈亦修自是离去，而在他走后，一道佝偻身影出现，“主子，你答应得过早了，他不是普通人，生死簿或许不会留他名字的。”
“那又如何？总有办法的，我倒是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他这般不顾一切了。”
圣主历劫，对这三界的影响都是实打实的，但凡出那么一点纰漏，都会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
神，是天地之子，神投为凡人，得到人族的血肉之躯，本就是对天地的大不敬。
“若是天地不允，他就不会来我这里了。”钟晏无奈，取出生死簿，在那第一页，一点墨痕悄然出现。
……
冥界有河，名为忘川。
沈亦修瞥见那忘川，心里头突生出战栗，而后便提步向前。
渡河的婆婆眼盲，在沈亦修上船之后，并不拿起那船桨，而是用她那粗噶到声音说道：
“忘川不渡活人，公子‘还是请回吧。”她如是说着，又作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好。”沈亦修并未直接下船，而是转头看向那忘川，“这水里，都有些什么？”
忘川中，哭嚎的声音不绝于耳，里头为爱而殇的更是不在少数，一个个都在河里胡乱游着，扑腾着，还有的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眼神呆呆愣愣的……
“都是些鬼混，他们生前执念太深，死后不愿去轮回，便是在这里一天又一天的等着，直到意识完全被忘川之水所腐蚀，渐渐的，忘记他们姓甚名谁，最后的最后，连等待的人谁都会忘得干净。”
“若是这样，等又等不到，那又是何苦呢？”沈亦修不是特别明白，只是在看到那些鬼魂的偏执等待，他的心里头竟也变得不好受。
那摆渡婆婆无神的眸子似是看向远方，却无半点光彩，“因为除了等待，他们别无选择。”
“那你呢？”
“不知道，我也忘记，我究竟在等谁了。”
沈亦修又在船上待了一会儿，这才离开冥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