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亲爱的,我们真是想到一处去了。对了,我也要给她打个电话。”
“哦!你打电话干什么呢?”
“跟她聊聊我的想法,不,我们的。”
“啊,我已经说过了。”
“我要跟她再说一遍,这样她才印象深。”
“哦!”
“亲爱的,”他笑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怎么这么冲动,你觉不觉得我们就象是大闹天宫的孙悟空?很久以来,我就有这种感觉啊!只是现在,我觉得它到了最高处。腾云驾雾的感觉真是爽得要命,这辈子,要做就做孙行者!”
“亲爱的,”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得飞快,今天的所作所为真地就象他所说的腾云驾雾一般了。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就象我一样。”她按住了胸口,因为那颗心就快要跳出去了。喘着气倚在一处暗里的墙角下,但是竟微笑着,休息了一下。
他于是很快拨通了她的电话,铃声响了很长时间,她才接了下来。
“你好。”
面对日思夜想的突然造访,她沉默得象幽谷里的深潭,寂然无声。
“怎么,你不记得我了吗?”
“你有什么事吗?”她终于开了腔。
“对不起,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不用说对不起,你说吧。”
“我现在正在广州,马上就要回去了。等我到了家,我们去把离婚手续办了,好吗?”
灯光黑了有那么长的片刻,重又亮起来的时候,她静静地如木雕石刻。良久,她抬起头,狠狠地问:“我只想问一件事,你以前曾经发过誓,如若变心,怎么样啊?”
她屏住了呼吸凝聚全身一切力气去倾听他的回复。
“哈哈哈!”傅留云放声大笑,直笑得眼泪迸流,全身乱颤。他就象掉进地牢,挣扎了好久终于脱逃出来的野兽,那种突如其来的兴奋使他简直成了另外一种完全另类的生灵。
“亲爱的!”他说:“请让我好好笑一笑,再回答你好吗?我今天真地很想笑。我现在都笑出了眼泪。
亲爱的,现在让我把全部的实话都掏给你听一听好吗?
以前,我在没有认识你之前爱上了一个人,我这辈子最爱的第一个人。那时候,我的心里只有一个我,我全心全意地爱着她。可是后来,贫穷和困苦折磨我,使我慢慢地开始变得畸形。
我在万分复杂的社会上为了生存,学会了制造虚假和伪装。这辈子遇上你时,我的这种本事发挥到了极致。而也在同一时间,我的心里产生了第二个我。老实说,亲爱的,我一点也不爱你。但是为了得到富贵,我强迫我在你面前不停地撒谎,以此来得到我想要得到的一切。
而最后的结果是:我逼死了我最爱的那个人。为了安抚第一个我,第二个我拼命地工作,我企图让金钱笼罩着我忘掉一切。
这个我做得成不成功?你也看到了。它终于使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所有,但是第一个我并未有完全死去。在第二个我日益强大的日子中,反而给它创造了很好的条件,从而让它有能力再次滋长。
所以,当我遇见和我第一个所爱的人一样的人时候,它终于破土而出。
亲爱的,谁都无法抵挡它,连我自己都没有办法。我不能抗拒我自己。我可以欺骗任何人,我可以在所有人面前刷着二皮脸装下去,但我唯一不能欺骗的,是我自己。
亲爱的,你可怜我吗?我是不是很卑鄙?我知道你一定非常恨我。但我还是要对你说,没有办法,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原来要死的第一个我会那么快地生长起来,最后会完完全全杀死第二个我!
亲爱的,这才是真正的我。
如今,我把一个真正的我奉献给你。相信我的话吧,我和我真正所爱的人不是为了富贵,不是为了金钱走到现在。我们冲破了所有的苦难都是为了我心里的那第一个我。因此,贫穷和困苦,不能改变,我,还有她。”
他最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哭泣着送给她了,说完放声痛哭。
然后他挂了电话。
在极度剖白后的痛苦之中,他希冀着这满怀着真情的泪水能够感化远在千里之外已没有事实的妻子,但殊不知,他的妻子早已在那里坐化成一个毫无知觉的冰人了。
啊啊的悲声终于当头无情响起,再次为她唱起了那首悲凉的歌。
起眼处,是宽敞明亮的由他不知劳苦辛勤为她打造起来的、富丽堂华的天地,落眼处,是那刚刚响着铿锵坚语与她诀别的手机。站起来,窗外闪烁满天恨恼无数,坐下来,披挂于身的是可怜的败者冷影流露。
他是下定决心抛弃她了。不仅是他,还有他的亲生骨肉,包括他奋斗那么多年的荣华富贵。为了那么一个女人,他抛弃了他所有的一切!一点也没有留恋的,走的这样绝情绝意,好不冷酷!
哈哈!她笑起来,然后又悲伤。天哪!他要走向何处,他要走向何处!
而此时,最难过的则是海棠。
她不知为什么,心跳得会那么厉害,以至于眼前所有的东西不停旋转。
走几步,停下来歇歇,她想尽快地回到家去,仰身躺在那席梦思床上,那样永远也不会有这样的难受。即使有,也会安静地闭上眼睛想象和爱人在一起的所情所景。
终于捱到楼梯口。上楼的时候,傅留云来了急电。
“亲爱的,你在家里吗?”
“哦,没有,我正在上楼。”
“好好休息。”
“嗯,我会的。你呢?还好吧?”
“我很好,想不想知道,我刚才给她打了电话。”
他很兴奋。
“哦,你真地,真地给她打了吗?”
她走到了三楼,但是晕得厉害,两只手紧紧抓住扶栏。
“我打了,我对她说,那个虚伪的我已经彻底地死了。我们是贫贱夫妻,任何一切都不能改变我们。
“啊!亲爱的,你真地是这样说的吗?”
尽管是在难捱的苦痛之中,她还是露出了兴奋的微笑。
她脑海里一片浑浊,但是声音却仍然是那样清晰,而且比以前更温柔可人。
“是的,我就是这样说的,你不喜欢?”
“我很喜欢,亲爱的,什么都不能改变我们。就象你说的那样,我们要像,要像孙行者那样,为所欲为,做我们想作的事情,好好地活着。”
她说着已一步一步捱到门口,扶着门边。掏出钥匙开门,可钥匙在锁孔里转了半天,竟不能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