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跟了过来。
“海棠,上车,我送你。”他的语气随意地象是什么都从来没有发生过。
海棠忽然低下头,默然问道:“是你给我的胸针吗?”
他低低嗯了一声,手里又开出了花。
海棠说:“你不该给我的。”
他沉思了一会儿,说:“我喜欢给谁就给谁。”
海棠说:“你不怕吗?”
他轻松地笑了一下,说:“我怕过什么,怕我就不做。”
海棠别着脸说:“你不怕刘经理吗?还有那个……宝如?”
傅留云呵了一声,忽然间大笑,说:“你是不是准备记一辈子啊?来,”就开了车门,柔声说:“上车吧,别气了,我好好给你讲个笑话听。”
海棠转过身来,就把那个胸针递了过去,冷然说道:“我不要,你拿走吧。”说完就走。傅留云愣住了,见她要走,崩下脸大斥了一声:“站住!”
她停下了。
傅留云慢慢走下车来,握着胸针停在她身后,说: “你,真地这么不识趣?”
海棠站在灯下,并不回头,说:“我怎么不识趣了?”
傅留云发出一声冷笑,说:“我傅留云送东西还从来没有落空过。我爱送谁就送谁,谁管得着?你用得着这样害怕吗?”
海棠也发出一声冷笑,说:“我怕什么,只是没来由要这东西,我实在想不明白,凭什么?”
“凭我高兴!”傅留云大声说,海棠吓了一跳。傅留云又说:“怎么?不允许吗?国家明文规定吗?”
海棠真地怕了。
傅留云忽然把胸针送到她手中,说:“收了吧。”海棠固执地一甩手,说:“我不要。”就要走,刚走出两步,傅留云大怒,抓起胸针就摔在地上,竟然骂了一句:“不要快滚!”说完大步走上去,“夸”一声关了车门。
海棠见他这样,竟回头弯腰拾起胸针,看那针上一颗环心已断了。傅留云回头看她站在温柔的红光之下,恍若彩霞仙子,手中又拿着胸针,不由心花怒放,只当她回心转意,忙开了车门,喊:“哎,上车。”可是海棠理都不理他,回头却一个人走了。
又不知走过了多少大街小巷,最后才回到宿舍。拿出了自己最珍爱的一个荷包,海棠小心把那胸针藏了进去。一晚未曾合一眼,千思万想,不禁为他潸然泪下。
次日,又是一个难耐的下午来到的时候,傅留云终于跨进了阔别已久的水云阁。一种神秘莫测的神情让海棠深感意外。掐准了下班的时间,傅留云便狠狠地和海棠聊了一会儿。奇怪的是,海棠那天的心情非常愉快,丝毫没有冷落他,二人谈得很开心,竟有一种相见恨晚的知音之情。
“海棠,来了多长时间了?”
海棠看了他一眼,回:“两个多月了,傅总。”
“感觉怎样?”
“这里很好,就象到了自己的家一样。”
“我们的伙食还算可以吧?”
“不是可以,真地太好了。”
“累吧?”“我没有感觉到累。我在家收麦子的时候,那活儿才叫累。打个比方说,现在我觉得就象在小河边玩水一样。”
“是吗?那你真是一个能干的好劳力啊!好好干,海棠,我会给你涨工资的。”
他爱怜的目光一直温和地追逐她,就连从口袋里取出一支香烟来享用的时候,也是笑吟吟地看着她,和她逗着话:“海棠,你对我们这里有什么意见没有,给我提一下。”
“要说意见嘛,别的没有,只有一条。”
“哦?什么?说出来听听。”
“咱们内部工人饭食太奢侈了,很多人都消受不了那么多,结果都被扔掉。我觉得这真是一笔不小的浪费。”
“这个我倒没在意,不过这个问题恐怕连我这个老板也解决不了。”
“为什么?”
“我傅留云向来都是以大方著称。我宁愿让大家说我浪费,也不愿让人家说我抠门。”
“傅总,你这样做,如果在我们家乡,你倒是能让别人送给你一个很好听的绰号。”
“什么绰号?”
“败家仔呀!”
“哈哈!”傅留云爽朗地笑起来,这笑声平日里只有在客人饭桌上才能听到,可是现在却被海棠带进了屋子里。
“我早知道你是最大方的,不然的话刘经理的房子怎么能买得到呢?蓓姐不止一次地说你是他的大恩人。”
“是么?”他不看她了,然而话还依旧在继续:“其实你不知道,我不仅是对她,我对很多人都是这样,包括——”他忽然摸一摸口袋,自语道:“哎呀,火机忘哪了?”扭头便喊:“常玲!去,把常玲给我叫进来,顺便拿只火机。我火机弄哪儿去了?”
话音刚落不久,门外就进来一个人,杏眼柳眉,正是二楼领班常玲。她操一口标准的京口普通话:“傅总,你要火机吗?”
“给我点支烟,这根儿没滋味了,我得换一根儿。”傅留云把一支香烟以漂亮的姿态伸在了常玲的跟前,还抬眼看了看她。
“没问题。”常玲立刻拨亮了火机,那小小的火苗一下就窜了起来。
“近点。”他说。火苗窜动了一下,可是他把烟噙在了嘴上。
“近点,再近点。”
“哎呀……傅总。”常玲想笑,但忍住了。终于,那烟雾缭绕起来,火苗也很自然地熄掉,可他却连连咳了起来。
“傅总,小妹劝你几句。烟可不是个好东西,当心伤身体。”常玲说。
“唉,没办法,你看我是戒不掉了。呵呵……”说着又嗽起来,这回竟指指后背:“捶一下,好妹妹,我快死了。”旁边的人已然笑起来,可是海棠的脸早已变得刷白。她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推开门走出去,走掉,很快地走掉,因为她是无论如何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长长的走廊里已关了灯,黑洞洞空寂无一人。她默默走在这孤独的地方。走廊的尽头,是扇亮着白昼的窗。傅留云的笑容在窗上若隐若现,他在用另一种方法折磨她,逼她,这个男人,彻底看穿了她,摸透了他,于是便用一种最残酷的刑具来对付她。他让她不得不去感受他的卑鄙和聪明,他让她不得不去感受枷锁穿在心口撕心裂骨般的疼痛……好痛……好痛……
再来时已换了另一种脸色。傅留云的微笑只能唤起她冷漠的表情,她以这样的姿态回复已经严重伤害她的心的人。
“对不起,我的事情我自己做,用不着任何人来帮我。”
“你不怕晚上天天都坐底儿?”
“你安排的宿舍这么近,我怕什么?”
“海棠,我只是看你可怜。”
“我有两只手,用得着别人可怜吗?你为什么单单可怜我?”
“这用得着解释吗!”他蓦然大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