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宸的这件事情,原本就没有第六个人知道,但是澄汐却是不满意,毕竟这偌大的王府里住着她心爱的人,她不容许再发生一次这样的事情,这次是运气好被她发现了,若是她没有兴起去找司徒宸的念头,她简直不敢想象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她大举地肃清了王府的人,详细地调查了每个侍卫婢女的背景,不容许任何一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她向来就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所以在她的地方,更加要恪守本分。
对于澄汐的做法,慕容隐极为赞成,她也一直认为只有找到一个突破口才能将王府里面可疑的人处理清楚,她已经不仅仅是侍卫,更是一个称职的管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挑起了王府管家的重担,她的宠辱不惊,让澄汐更为看重。
至于若水,又被派去了照顾司徒宸,澄汐作了自我检讨,若非她的刻意忽视,司徒宸怎么可能会受到那样的欺辱,所以她隔日又将司徒宸迁回了他的“辰苑”,不管他的身份是什么,在她的心里,他就是她的正君,明媒正娶的正君。
而她刻意忽视的,还有一个人,直到无音来找她,她才猛然想起了,那个被送进“舞墨轩”的男子,那个她拼命带回来的墨梓轩。
舞墨轩是特意为墨而造的小阁,一侧是幽静的人造湖,湖面满是粉色的莲花,虽说这小轩并不算大,但是却透着一股高贵雅致,到处都用了最华贵的装饰,仅仅是小轩门外的回廊栏杆就遍施了精美的浮雕花纹,那小轩内室更是舒适怡然。
拐过曲折的回廊,便看到那树荫下摆放了一个长椅,长椅上躺着一个白色的人影,面容皎洁,似在沉睡,那沉静的面容让她错觉以为又回到了许多年前,他躺在长椅上休息而她则一蹦一跳地偷偷跑过去捉弄,那时的他们,天真无邪,无忧无虑。
似是感应到有人来了,梓轩的眼眸缓缓睁开,慢慢地起身,他的脸色好了许多,终于有了红润色泽,衬得他的肌肤更是娇嫩了几分。他抬头,眼底如一汪深湖,无波无漾,只是,这样的眼神,却让人没来由地一阵伤感。
“墨。”澄汐轻唤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很多话想说,很多话想问,很多事想做,但是,面对他的沉默,她竟发现自己无比愧疚,只是,为何是她愧疚?明明是他对不起她,明明是他辜负了她,明明是他伤害了她,可是为何,被他如此凝神注视着,她却有些羞怯起来。
“这样囚着我,是你想要的么?”梓轩的声音平静如水,只是那话语中的尖锐直挺挺地刺入了澄汐的胸口,这些年的阴谋和杀戮下,当年纯洁善良的墨,早已幻化成了冷酷无情的人,他早已学会了不留余地,不管是对别人,亦或是自己。
“权倾天下,是你想要的么?”澄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另外问了一个问题。问完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是多此一问,若非如此,他怎么会抛下她,跑去了黎帝的身边,若非如此,为何他坚持着不肯离开黎帝。只是,冠绝北黎的君后殊君,已然失势,在他被囚被毁的那段日子里,他的势力已经被黎帝渐渐肃清了,大刀阔斧,丝毫不减当初的温情。
梓轩突然沉默了,低垂着头,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事实上,从他懂事以来,学习的都是如何治国之道,占星观象,似乎除了这些他什么都不会,他的父母是在战争中死去的,他的童年颠沛流离,所以他一直希望能够从此不再有战争,因为战争起硝烟兴,赢的是国家,输的却是百姓。
所以,当黎帝向他表达了她的意图之后,他略微考虑了下便去了黎国,他想要靠着自己的力量改变这个天下。黎帝是个很不错的帝王,善听谏言,但是她的个性极软,太过善良,妇人之仁太过,以至于黎国的发展停滞不前。他的到来,带给了黎国很不一样的东西,他以为黎帝该是高兴的,因为他的目的是让她的百姓衣食无忧,但是他却忽略了上位者对于权利的独占欲,也忘记了自己始终是个男子,而倾城佳人和江山一样,对任何一个手握重权的女子,都是极为心动的诱惑。
“如果,只是想要权倾天下的话,我也可以给你。”澄汐挺直了身板,负手而立,她敢说这番话自然是因为了解梓轩的为人,他要的不是权力,他要的是天下安定,这样的人,纵然做事狠绝,却只有一个目标,而在那条道路上,不会考虑其他。
“何苦如此?”梓轩苦笑,真的,不必如此。如今的他,形如废人,她又何必与他,再有纠缠。
只是,他所认识的只是许多年前那个年幼乖巧的澄汐,他并没有见过如今长大成人的澄汐,固执,坚持,冷漠,其实她和梓轩很像,只要是认定的东西,就一定会努力得到,一如当时倾情于颜枫,想尽办法都要萧帝同意,纵使奉上太女之位也要将颜枫娶为正君。
“如果,你在她身边很幸福,我会把你放到心底,就算不甘心,也绝对不会去打扰你的生活。”澄汐转过身,背着手望向了湖边的清莲,“但是你没有,她防备你,暗害你,算计你,我忍痛放手,而你却被她暗害至此。事到如今,你觉得,我还会让你回去么?”
夕阳下,澄汐的身影没于金色的余晖下,竟有些有些不真实起来,只闻得她似是低语的呢喃,“那样深沉的恨,真的很辛苦。”
梓轩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为何他们之间像有一条长长的鸿沟无法逾越,这样疏离的她,让他有些陌生,她周身散发着淡然的哀伤,那样深沉却又仿若虚无的恨,只是因为他当年的狠心离去么?
澄汐似乎没有感受到身后那人打量的目光,径自地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那些不得安寝的夜里,那些梦魇缠身的痛楚,除了牧,没有人知道这些事情。
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后来都被她除去了,那是她第一次杀人,也是她唯一的一次拿剑,剑挥腰斩,那些人不停地求饶,而她却没有丝毫的心软,那一夜,整个山寨,被她一人斩尽,满地的尸首,血流成河,整个山头弥漫着惨绝人寰的叫喊,牧站在她的身边,直到最后一个人死去,她才缓缓地倒入了他的怀里,醒来以后失去了那段痛苦的回忆。
也许,有些事是可以绝地逢生的,有些人也是可以重新开始的。梓轩伸出了手,在身前勾画着澄汐的轮廓,平静的脸上竟是映上了淡淡的笑容,若是澄汐此时回头,便能看到他暗藏在眼底深处的款款深情,只是,她并没有回头,而他,也没有出声。
画面,定格在了此刻,一个负手而立的女子,一个垂首斜靠的男子,两人间沉默的画面,落到了远处一双深邃幽静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