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天的绵雨,天气终于放晴,湖畔的杨柳微微弯下了纤细的枝条,几片花瓣如若无骨般飘落在湖心,惹来一圈圈的涟漪。
湖边,女子身着轻纱白衣,腰间一条浅蓝色的金丝软烟罗,如瀑般的青丝随意散开,发中只有一枚兰花朱钗。她望着湖心的方向,凝神,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殿下,您果然在这里。”自从父君去世之后,母皇很宠爱她,但却总因国事繁忙而无暇顾及到她。刘炎是父君的亲信,自小跟着父君,所以父君去世之后他便担当起了父亲的角色,对澄汐简直是视如己出。
女子回过身,娇肤似雪,神态悠闲,美目流盼中说不尽的温柔可人,只是这份温柔中充溢着些许的疏离,她微微一笑,竟是倾城之姿。但是,这样的阴柔之姿,却生在以英武为傲的女尊国家, 实在是折损了其尊贵之仪。
“殿下的伤还没好,怎么又出来吹风了呢?”刘炎皱眉,自从那次受伤死里逃生之后,殿下变得比从前沉静很多,有时候可以一天都不说一句话,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让人无法靠近,他虽欣喜于殿下的成长,却又有些微微的心疼。
“早已无碍。”伴着淡淡的笑容,女子歪着头,看着远处的飞鸟,出神。
“你先去忙吧,我坐一会儿就回房。”依旧是平淡的口吻,她甚至连眸都未抬,却让人无法违抗,
刘炎摇摇头,似乎那个喜欢粘人只懂得撒娇的小姐一夜间成长了起来,这也许该是女帝所乐见的吧,边想着边转身离去。
似乎并没有注意刘炎的离去,女子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有些事情她一直没有想通,像是步入了死角,无法寻到出口一般地无奈。
花魁颜枫么?想到那张妖艳却倔强的脸,澄汐低低的轻笑出声,唇边勾出一抹几乎不可闻的自嘲,是爱么?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陌生的可怜人而已,她可以继续之前的错误,但是她应该没有办法像之前的那人一样爱他了吧。
是的,借尸还魂,这具身体的主人,该是死在了那场杖责中了,娇弱地如残花般飘零,而她,借着残存的一口气,附在了这个身体上。她醒来的时候,看到身边焦急的刘炎,和周围古味十足的布置,就明白了,也许一切都已改变,不过幸好,她向来是随遇而安的人,四海为家的人从来都不在乎身在何方,更何况在那个世界她早就了无牵挂。
听说,她曾经为了见颜枫一面一掷千金,为了他和左相之女大打出手还闹到了女帝那边,仍不知悔改地要求女帝赐婚,迎娶花魁颜枫为正君,女帝一怒之下杖责三十,她却仍坚持要迎娶颜枫。当女帝让她在颜枫和太女之位,两者择一的时候,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颜枫,女帝震怒,削去了其太女之位,责其闭门思过,却也默认了颜枫的正君之位。
那么,那个时候她应该是爱他的吧,不然怎么会为了他抛却了唾手可得的尊贵之位,有时候在恍惚间,她似乎能感受到藏在心间的那份感情, 宛若这份温情原本就是她的,而不是早已死去的那句身体的主人的。所以她默认了她的感情,也会好好地照顾那个即将成为自己正君的男子,就当做是附身于她的回报吧。
“咳,咳咳”轻声地咳起来,看来那三十杖还真是伤到了她的肺腑了,大夫说,当天受了杖责不肯医治,还固执地跪在女帝的“鸾凤殿”门口一天一夜,直到半夜大雨,才被女帝传召,得到了女帝的同意之后才昏死过去,之后便一直昏昏沉沉了好几日,身上的伤,加上淋雨之后的寒气,让她身体一直不见好转,虽说闯过了鬼门关,但是还需要很长时间的调理。
“殿下”身上被披上了一件红色的披肩,带着浅浅的胭脂粉味,身后的男子弱弱地唤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澄汐没有转身,她便知道是他,打她醒来,他便随伺左右,安静顺从地仿佛一尊没有自我的瓷娃娃,但是有时候却又会用那双饱含着深情和忧伤的眼眸注视着她,控诉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只是喘息声略微急促,走近了她,想要伸手却迟迟不敢,想要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轻叹一声,澄汐转过身,看着他,“有话和我说?”淡漠的神情,略带一些疏远。,深不见底的黑眸望着他,等他回答。
“为什么?”几不可闻的低喃,颜枫的剪水双眸中含着泪花,声音中带着一股魅惑的妖冶,似小虫般啃着心间。
为什么要为了他放弃了太女之位,为什么要为了他差点送了性命,为什么要为他这样一个肮脏的身体破坏了她的尊贵?他不懂,她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身份,怎么会看上一个只能在女子身下承欢的小倌,以她的身份,不管想要谁,都是随手拈来的吧。而她,却为他做了那么多。
只是看到他悲伤地面容,心底便是一阵心疼,大脑还没给出指令,双手已快一步地拉过他,搂进怀里,动作娴熟地仿佛已经做过无数回,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没有为什么,也别问我为什么,只是想这样做,便做了。”还是说不出爱他,她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也给不了任何承诺,只能给予正君之位。
怀里的男子轻轻地抽泣,如扇般的睫毛微微颤动,抑制不住地爱意缓缓地漫上了他的全身,“王爷不爱奴。”这是肯定句,他看得出来,打她受伤醒来以后,眼底只有深深的怜惜和一份他看不懂的内疚,和从前浓浓的爱意不同,他不懂,为什么已经不爱他,却要娶他,还要许他正君之位,甚至为了他冒犯天颜。
“我会好好照顾你。”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也算是默认了她不爱他的事实。怀里的人瞬间僵硬了起来,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相信我,好么?”
明明不爱他,但是还是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和他说话;明明不爱他,却还是这样柔情似水地搂着他,任他沉沦。他痛恨这样的自己,明明知道她的心里已没有他,却仍忍不住贪恋她的味道,久久地伏在她的怀里不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