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高丛飞终于被警察抓起来,伤人案,他是从犯,被判了十六个月,在那庄严的法庭上,陈橙看着他越显瘦削的身子,心里好痛,他站在庭上,看着她,可是那眼神她看不懂,她真的看不懂。
陈橙好几次在大清早起床,转几趟公交车,到他服刑的那个监狱去看他,可是他却拒绝出来见她,直到最后一次,他出来了,看着陈橙一直流泪的双眼,只是平静的说了一句:“分手吧。”然后头也不回得走了,那一刻,陈橙觉的自己已经死掉了一样。
还好,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最后还是回到她的身边,而且比她想象中的要早,她搂住他的脖子,觉得上天虽然讨厌她,偶尔还是会眷顾她的,她并不是一个完全被抛弃的人。
可是下一秒他说的一句话就让陈橙如同掉进冰窟窿中,他说:“明天我们回你家去看看你妈妈。”他不是在跟她商量,只是通知她,妈妈?好陌生的词眼,陈橙放开手,转过身背对着他,他知道她在不开心,可是他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陈橙听到他打开床头抽屉的声音,突然他说:“你果然生气了,连这条手链都不戴了?”
他凑过去,拿起来陈橙的手,把手链戴上去,下一秒钟陈橙就褪了下来,她说:“我再也不能戴这条手链了。”
他疑惑着:“为什么?”陈橙没有马上回答,只是静静看着这条手链,这条手链她一直戴了五年了,从她跟高丛飞在一起的第二天他买给她她就戴上了,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的手,这是他们爱情的见证,可是她再也不能戴在手上了,起码她不能戴着去上班,因为这就是她跟尹天成说在他车上丢失的那条手链。
陈橙平静的说:“我找到那个女人了。”高丛飞没听明白:“什么?”
“我找到那个女人了。”陈橙又说了一遍。
那只是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半年前的某天,午休时间,陈橙没有午睡习惯,看着周围同事都在休息,她百无聊赖得在纸上不停的写着高丛飞的名字,李琪也没有睡觉,她正在那边兴致勃勃看杂志,听着她不停发出“哇塞”的声音,陈橙有些好奇,她把手里的纸揉碎扔进垃圾桶里,凑过去:“看什么呢?”
李琪指着照片上一个女人的那件简单大方的红色吊带裙,说:“你看这件裙子,好不好看?”陈橙没有回答,她的目光却落在旁边一个四十岁上下女人的脸上,陈橙指着那个女人问李琪:“这个人是谁?”
李琪大惊小怪:“你连她都不认识呀,她叫许佳,房地产大王何昌宏的老婆,然后指着那个穿红色吊带裙的女人:“这是他们的独生女儿,叫何文诗。”她又压低声音:“这个人有可能以后成为我们的老板娘哦,现在媒体一直报道她在跟我们的少东家尹天成交往。”
陈橙觉的一阵眩晕,她的头一直嗡嗡作响,胸口发闷,她感觉很不舒服,于是那天下午她请病假回家休息,她像行尸走肉一样,毫无知觉的一路走回家,她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什么感觉也没有,她的心里似乎很平静,还在楼下的兰州拉面馆吃了一碗拉面,然后她走回自己的屋子,把窗帘拉上,蜷缩在床角,她的心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那个女人的脸,陈橙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在她八岁的那个午后,她站在马路的这一边,她等着爸爸在马路对面的那家蛋糕店给她买蛋糕,可是她看到爸爸在跟那个女人说话,她以为他们是熟人,寒暄几句,可是她看到他们似乎争吵起来,她听不见他们在吵什么,那女人旁边还有一个穿西装的男人,爸爸很激动,他去扯那个女的的胳膊,那个男的一直拦着,可是爸爸越来越激动,她有些害怕,她看看两边的车流,她想穿过马路去帮爸爸,可是下一秒她就看见他们在拉扯中那个女的冷不防推了爸爸一把,陈橙看见爸爸的脚一踉跄,跌出了马路,然后爸爸就像一只断线木偶一样,在空中飘了一小段,在她不远处落下,她没有动,只是远远得看着街对面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似乎惊讶的张着嘴巴,她旁边那个西装男人立刻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话,然后在混乱中,他们两人上了旁边一辆小轿车,陈橙一直盯着他们看,一直到车子远的她再也看不见。
陈橙看向爸爸,他一动不动的趴在那边,像他睡觉时的样子,可是脸上的表情却那么痛苦,他看着陈橙,似乎还想朝她抬起手,她却只是一动不动得站着,她只觉得周围好安静,静的她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她原来不知道自己的呼吸声会这么沉重……
无数个夜晚陈橙一直被这个噩梦惊醒,她一直重复着那一幕,她没有跟任何人说,那年她才八岁,她甚至都没有把那一幕告诉妈妈,妈妈一直都不喜欢她,从她记事起,妈妈基本都不会多看她一眼,她的童年只有爸爸,爸爸死后,她就只有高丛飞,在十五岁之前她还跟着妈妈一起住,可是她们两人基本上不怎么讲话,陈橙想或许自己是不详的人,或许妈妈很早之前就知道了这一点,所以她不喜欢她,后来的事情证明了妈妈的想法,是她害死了爸爸,如果不是她让爸爸去给她买蛋糕,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是无数次陈橙都很想跟妈妈说,害死爸爸的不是她,是那个女人,是那个魔鬼女人,可是妈妈冷冰冰的面孔拒绝着她,她只能把一切往肚子里咽,从她稍微懂事起,她就觉得事情可能有它的起因,那个女人是谁?那个女人跟爸爸有什么矛盾?或许妈妈知道,可是妈妈会告诉她吗?年轻的她只是倔强的跟妈妈对峙着。
看到照片的第二天陈橙回了一趟家,这个家是她和爸爸妈妈曾经的家,之前和高丛飞在一起的时候,每个月他都会拖她回去看妈妈一趟,都会跟妈妈吃上一顿饭,他总是告诉陈橙说其实我很幸福,她还有个妈妈,虽然她跟妈妈有点小误会,但是起码她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个亲人,他总是企图修补她跟她妈妈的关系,可是没用,妈妈对他很热情,可是对她却永远都是那么淡淡的,很陌生的感觉,甚至酱油瓶就在她手边,妈妈也不会开口让她帮忙拿一下,妈妈宁愿洗干正在和面的手,擦干,绕到她旁边拿起那瓶酱油往锅里倒,然后再回去继续和面,她在妈妈面前永远像透明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