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方慎思说帮缅栀子他们搬完家就回容府的,孰料当晚醉得一塌糊涂。宝贞嘴上骂他,还是把他扶到老韦和韦妈妈隔壁的屋子歇下。可这方慎思也是个会折腾的,就是不肯睡,又叫又闹,吐得稀里糊涂,宝贞又是煎醒酒汤又是煮热水的跑前跑后忙了大半夜,他才安静下来,气得宝贞真想一脚把他踹出门。
至天明,缅栀子起身,见宝贞一脸憔悴外加两个黑眼圈捧着脸盆进来,不禁吓一跳,看样子她是一整宿没睡。
“你忙了一晚,先去睡一会儿吧。反正我这边也没什么事,厨房你也不用去忙。”缅栀子担心道。
“都怪那个方混蛋,昨晚闹得要死,要不是怕他吵到你们,我还真不理他了,随便他醉死去!”说到方慎思,宝贞气得牙痒痒。
缅栀子听她说得咬牙切齿,却没有真的生气,觉得有些好笑,问道:“他醒了吗?”
“还在躺尸呢。哎,不理他了。”宝贞放下手中的脸盆,服侍缅栀子梳洗。缅栀子怕她太累,还是打发她回房睡去了。
把自己收拾妥当,缅栀子走出房门,院子里的早晨特别宁静,只有厨房那边传来韦妈妈做饭的响声。湿润的空气里隐隐带着花的芬芳,夹杂着院里杜鹃的色彩向人拂来,使人好不舒心!她在院子里摘了一些还带着晨露的杜鹃,回房拿个瓷瓶插起来,放在窗前,衬得整个房间都鲜活起来。这时展颜也醒了,缅栀子忙招呼她梳洗。
韦妈妈端着早饭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她们二人其乐融融的模样,不由也跟着心情愉悦。早饭自然比不得在慕府时候的丰盛,不过是寻常人家的样式,可韦妈妈做得十分用心,味道非常好,连展颜也比平日多吃了些。
方慎思到日上三竿才爬起来,他看看身上皱巴巴的衣裳,闻闻身上的酒气,依稀记得昨晚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后来胃里很难受,好像……好像有双温柔的手一直在扶着他、帮他抚背、喂他汤药……在这个院子里能照顾他的,毫无疑问是宝贞。他嘿嘿傻笑了一阵,整整身上的衣裳,踏出房门。正巧看到老韦也拎着个小凳神清气爽地从房里出来。两人相见,分外亲近。
老韦笑呵呵道:“小伙子,昨晚醉惨了吧?怎么样,改天再拼一会酒?”
方慎思挑挑眉说:“谁怕谁呢!”
这时韦妈妈走过来,作势就要拧老韦的耳朵,埋怨道:“你还敢喝!自己醉也就算了,还灌醉人家方小哥,知道昨晚谁最辛苦吗?宝贞累得现在都还在房里躺着呢。”
老韦原来也是个惧内的,边叫“不敢了,不敢了”边往大门那边跑去,韦妈妈骂着追过去了。剩下个方慎思站在门口暗想,原来真个是宝贞,昨晚肯定害她累坏了。他寻思着要怎么见宝贞一面,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先去缅栀子那儿看看情况。
他走到内院里缅栀子住的房门外,轻轻敲了一下门。屋里面传出缅栀子的声音问道:“是谁?”
“是我,方慎思。”方慎思站在门外并不敢造次进入。
缅栀子正在屋里做绣活,一听到是方慎思,心中在猜测他的来意,是否来找宝贞,便问:“你有什么事吗?”
“是……是这样的,我现在要回容府了,特过来跟娘子告个辞。”方慎思犹豫再三,还是没胆量问起宝贞。
不是为了宝贞吗?缅栀子本来都想好说辞了,见他既然没问,只好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她忽然又想起在外寻找容娘子的容裁,心中一黯,又道:“若是容阿郎回府,帮我也谢谢他。”
方慎思应了,本应该走的,可他还在原地踌躇,犹豫着要怎么问宝贞的事会显得不那么突兀。他正犹豫的时候,一抬头,猛然见宝贞站在面前,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宝贞奇怪地看着他问:“怎么了,我长得很恐怖吗?你为何见到我是这样的表情?”
“没……不是……”早前想好的说辞全都忘了,方慎思只在那结结巴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要回去了吗?”
“是……是的。”
宝贞捂着鼻子道:“瞧你臭得,回去容府得好好洗个澡。”
“哦……”方慎思本来有满腹的话儿要跟宝贞说,要感谢她昨晚照顾他,可就是说不出口。
“刚才我看你已经跟娘子辞行了,你怎么还赖在这里?要把这个院子熏死了啦。”宝贞觉得这方慎思今天特别古怪。
“那我走了。”说完,方慎思一溜烟跑了。
宝贞看着他的身影,自言自语道:“他不会连行囊都忘记带吧,平日就是个丢三落四的。”说着,也不放心地追上去。
缅栀子在屋里对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好笑这对欢喜冤家。她看看坐在不远处专心写字的展颜,自己也取出账本和算盘。她把手中的余钱算了一遍,心中不由叹气,倘若他们没什么进项,这剩下的钱光是支撑日常开支也支撑不了多久。得想个法子才好,不然如此坐吃山空,他们就等着饿死吧!可是他们这一群都是女人,能做点什么来赚钱?缅栀子为这个问题烦恼许久也没个结果,连吃饭的时候也食不知味。下午韦妈妈特意来找缅栀子,说是有事商量,恰恰正是为了进项这事。
“娘子,我寻思着咱们手头虽有银子,但也不可能撑一辈子的,娘子肯定也为这烦恼。这几天我都想过了,我会做一些果子什么的,味道还行,晚上夜市兴旺的时候,可以做些挑到街上卖,也好帮补一下。还有老韦,他用草秆之类的做些蛐蛐儿、小雀儿还很是不错,以前都是做来玩儿的,我想也可以到夜市那摆个摊子。”
缅栀子摇摇头:“我现在才是一家之主,这些都是我应该烦恼的,怎好让你们来做这些?”
“娘子,咱们现在是相依为命,还计较这些干什么呢。我要是介意,就不跟你到这儿来了。”
见韦妈妈很是坚决的样子,而现在缅栀子又想不出什么法子增加进项,只好勉强答应下来。她想,现在暂时先劳烦韦妈妈和老韦做这些,她一定要尽快想办法找个法子赚钱。
韦妈妈从缅栀子那儿支了银子,当即就去外面买来面粉馅料,要赶着晚上夜市开前把她的果子做出来。老韦也没闲着,他也不知从哪找来许多草秆,就坐在大门那边使劲编他的昆虫鱼鸟。展颜小孩心性,见他编出来的小玩意儿趣致可爱,玩得爱不释手,还央老韦教她编。缅栀子虽然答应了韦妈妈去夜市摆卖果子,她也没闲着,带着宝贞在厨房帮韦妈妈一起做果子糕饼,无论韦妈妈如何劝她离开这油烟污糟之地,她就是不肯,最后韦妈妈也只得由着她了。
韦妈妈的手艺不错,果子做出来味道比外面买回来的毫不逊色,宝贞吃了两个,连连赞好。缅栀子平日不怎么下厨,其实也是有一手的,她连同宝贞也做了些南方的精致糕点,看着十分美丽,也惹得韦妈妈连连赞叹。
好容易终于在夜市开始前把要做的果子糕饼、草编的虫鱼花鸟都准备好了,缅栀子送走老韦和韦妈妈,院子里就只剩下缅栀子她们三个弱女子。她吩咐宝贞锁好门,以防贼人进入,然后躲进屋里做绣活消磨时间,等韦妈妈她们回来。只是她的心思不在绣活上,因找不到好的法子增加进项而愁眉深锁。宝贞也替她着急,可她自己也无计可施。
缅栀子拿着绣针,看着眼前的绣棚子发呆,忽然,她想起宝贞以前说的话,“听说这双面绣在这北方会的人还挺少的呢……一个管事媳妇看见了……说要是在外面买的可贵了……要是拿出去卖肯定价格不菲。”
对!她现在绣的双面绣!她怎么就没想到呢?以前总是用来做闲暇时的消遣,从未想过能换钱。缅栀子眼前一亮,已经有了主意。既然双面绣在北方会的人少,那就是物以稀为贵,拿出去卖的话,就算不是价格不菲,也肯定能卖个好价钱。这双面绣她是自小就学的,绣起来虽然费神,但对她来说不难。而且这活计宝贞也会,她也可以帮忙绣。
宝贞见缅栀子突然眉头舒展,脸上也带了笑意,忙问道:“娘子可是找到法子了?”
“对!”缅栀子兴奋对她说道,“你以前不是说过在这边双面绣会的人极少,卖得贵吗?这我们都会,何不就绣些出去卖?除了双面绣,我们还可以接一些普通的绣活,我想,总能赚到一些钱的。这样就不用只靠老韦和韦妈妈这么辛苦了。”
宝贞一听,也十分兴奋,两人当下就决定,明天由宝贞带着缅栀子平日里绣的一些样品出去找绣庄卖掉,同时看有什么活儿能揽回来的。她们的好心情也感染到了展颜,也挤过来闹着要学刺绣,一时间整个屋子笑语晏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