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初夏时节,此时的季节,还不太炎热,温柔的阳光照耀在身上,暖暖的很惬意。在都市住久了,映秋几乎不知道什么叫夏天。但是,车子一走上公路,那路两旁所种植的槭树,就引起了映秋大大的惊喜。
茂密的绿色植物,蓬勃生长着,绿得鲜艳、绿的漂亮、绿的生机勃勃!她赞叹著,睁大眼睛注视著。那些绿叶,在夏天的阳光下,伸展著枝桠,似乎带著无尽的喜悦,绽放著生命的光华。映秋轻叹著,第一次了解了陶渊明《读山海经》中那句:“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的意境。
车子进入了山区,路很弯,也很陡。风从窗口灌进来,有点暖暖的,柔柔的,带著青草、树木、与泥土的气息。路边的羊齿植物,伸长了阔大的枝叶,像一片片巨大的鸟类的羽毛。
接著,车子驶进了一片云海里,云迎面而来,白茫茫的吞噬了他们,映秋望了望路边的地名,这地方竟叫做“云海”!映秋又叹气了。
“你知道吗?映秋?”柳元枫说。
“什么?”
“你很喜欢叹气,在两种情况下你都会叹气,一种是悲哀的时候,一种是快乐的时候!”
“是吗?”她问,眼光迷蒙的。
“是的。”
“我以为,我只会在一种情况下叹气。”
“什么情况下?”
“无可奈何的时候!”
“难道现在,你也有无可奈何的感觉吗?”
“有的。”她低叹著。
“为什么?”
“我多想——抓住这一个刹那,抓住这一个夏天,抓住这一种幸福呵!”
他伸手紧握住了她的手:“别叹气,映秋,你抓得住的,我会帮你抓住的。”
她注视他,然后,她把头悄悄的倚在他的肩上。
路边有一条小径,往山上斜伸进去,不知道通往那儿,映秋及时喊:“停车!好吗?”
柳元枫在附近找了找,发现前面公路边有块多出来的泥土地,他把车子停好了,熄了火。他愉快的望著夏妈妈:“你管拿吃的东西好不好!”
“好!”夏妈妈开心的叫,事实上,那一大纸袋的食物一直在他怀里,一盒牛肉干已经报销了。
“你不怕她保管的结果,是全进了她的肚子里?”映秋笑著说,伸手拉著柳元枫的手,风鼓起了她的衣袖,卷起了她的长发。云在她的四周游移。她颊上的小涡深深的漾著,盛满了笑,盛满了喜悦,盛满了柔情。
夏妈妈走在前面,柳元枫和映秋走在后面,他们从那条小径往山上走。小径曲曲折折,蜿蜒而上,他们顺著路迂回深入,只一会儿,就发现置身在一个小小的松林里了。眼前是一片绿野,绿的草,绿的树,连那阳光,似乎都被原野染绿了。夏妈妈兴奋的大叫了一声,就往松林深处奔去,映秋喊著说:“妈,不许跑远了,当心迷路!”
“我不会迷路,我要去采草莓!”夏妈妈说著,已奔向了那绿野。
“这儿不会有草莓!”映秋喊。
“我可以找找看呀!”夏妈妈一边喊,一边绕过一块大大的山岩,不见了。
柳元枫拉住了映秋:“没关系,她不会丢,我们慢慢的走吧!”
是的,慢慢的走,这一个早晨,风是轻缓的,云是轻缓的,树叶的摇晃是轻缓的,小草的波动也是轻缓的。人生还有什么可急促的事呢?他们手牵著手,肩并著肩,在那四顾无人的山野里,缓慢的往前走著。
两人都是心不在焉的,他没有去欣赏眼前的风景,他一直在欣赏她颊上的小涡。她呢?她的目光从小草上闪过,从树梢上闪过,从天际飘浮的白云上闪过……小草里一只跳跃著的蚱蜢引起她一声惊叹,树梢上一只刷著羽毛的小鸟引起她一声惊叹,云端那耀眼的阳光也引起她一声惊叹,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他眼底那种深挚的绻缱之情引起了她更深的惊叹。于是,他的嘴唇一下子就捉住了她的唇,堵住了那又将迸出的一声惊叹。
时光悄悄的流逝,他们不在乎,他们已经忘了时间。在这绿野松林之内,时间又是什么呢?走累了,柳元枫把他的夹克脱下来,铺在草地上,映秋就这样躺下去了,仰望蓝天白云,她心思飘忽而神情如醉。她轻叹著:“元枫!”
“嗯?”他坐在她身边,手里拿著一枝小草,在她那白皙的颈项边逗弄著。
“你说,我们抓得住这个夏天吗?”
“我们抓得住每一个夏天,也抓得住每一个秋天天。”
她把眼光从层云深处调回来,停驻在他的脸上,她说:“知道吗?元枫?你是一个骗子,你惯于撒谎。”
“怎么?”他有些吃惊。
“没有人能抓住时间,没有人能抓住每个夏天和秋天,所以,我们的今天必然会成为过去。”
“可是,我们还有明天。”
“有吗?”她低低的、幽幽的问。
“你在怀疑些什么?”他盯著她,抛掉了手里的小草。用手指梳著她的头发。“你以为我在逢场作戏?你以为我对感情是不认真的?你以为我只是个纨绔子弟?”
她凝视他,阳光闪在她的瞳仁里,问:“你是吗?”
他的手指停顿了,他的眼睛严肃了,他的笑容隐没了,他的声音低沉了。他受伤的说:“映秋,你犯不著侮辱我呵!假如你心里有什么不满,假如我有某些地方做得不对,假如你感到我没有向你百分之百的坦白……那不是因为我对你不认真,而是因为我太认真了!你纤细而自负,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你信任我……”
她用手勾下了他的头颈。低语:“别说了!我错了!原谅我!”
他闭上眼睛,猝然的吻住她。感到心底掠过一阵近乎痛楚的激情。他在她耳边说:“我告诉你,映秋,遇到你之前,我从不相信爱情,我认为那是小说家杜撰出来骗人的玩意!可是,现在,映秋……”他吸了一口气,“要我快乐,或是痛苦,都在你一念之间!”
她挽紧了他的头,他躺下来,滚在她的身边。她不说话,好一会儿,她只是静悄悄的躺著。这“安静”使他惊奇,于是,他用胳膊支起身子去看她。这才发现,她眼睛睁著,而两行泪水,正分别沿著眼角滚落。他慌了,用唇盖在她的眼皮上,他低语:“不许这样!”
她的胳膊环绕了过来,抱住他的脖子,她又是笑又是泪的说:“傻瓜!你不知道过份的欢乐也会让人流泪吗?”
夏天的风轻轻的从树梢穿过,在松树间吹奏起一支柔美的歌,幽幽的,袅袅的,好一个夏!好一支夏天的歌!他们四目相对,不知所以的又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