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了盘子,她抬起眼睛来,坦白,真挚,而感激的望著他。
“知道柳天佑吗?”她问。
他怔了怔,反问:“台茂水泥公司的柳天佑?”
“是的。你刚刚问我那是谁?他就是柳天佑的独生子,他的名字叫柳元枫。”她费力的吐出那个名字,眼里的雾气更重了。她的眼光迷迷蒙蒙的停留在那盏小蜡烛上,沉默了。
“就这样吗?”他问。诧异的望著她。
她轻声说:“就这样。请帮我摆脱他。”
他握著酒杯,慢慢的啜了一口,仔细的审视著她的脸庞,她看来孤独、怯弱、而又有种难解的固执与高傲。
他问:“你真的要摆脱他吗?为什么?”
她用手支著头,注视著咖啡杯里的液体。
“我必须回答这问题吗?”
“不。你不必告诉我理由。”他摇摇头,情不自已的伸手握住她的手,他的眼光深沉的、紧迫的望著她的眼睛,她无法继续看咖啡杯了,她被动的、忧郁的迎视著他的目光。
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只是,你请我帮你做一件事,你知道结果会怎样吗?一只兔子在逃一只狼的追逐,途中,它遇到了一只老虎,它说:‘老虎!救我,帮我摆脱那只狼吧!’老虎欣然从命,它帮兔子赶走了狼……然后……”他再啜了一口酒,燃起一支烟,烟上的火光在跳耀著,他的声音低沉而略带悲凉,“有谁来帮兔子摆脱那只老虎呢?”
映秋惊悸的望著他:“你是老虎吗?”
他坦白的说:“我是的。我不想欺骗你,也不想做一个伪君子。所以,映秋,想想清楚!假如你不如此善良,如此纯洁,如此充满了高傲与动人的气质,我或者会对你玩一些手腕。可是,你真纯得让我无从遁形,所以,我只好坦白的说出来。映秋——”他叹口气,困难的说,“或者,你更该摆脱的,不是他,而是我!”
映秋用手抱住头,苦恼的shenyin著:“哦!不要!请你不要,我真的要病倒了。”
他把酒杯送到她的唇边,命令的说:“喝一点!”、
她啜了一口,呛住了,接著,就咳了起来。然后,她又重新把头倚到墙上去了。她的声音软弱而无奈:“难道男女之间,没有友谊吗?”
“有的,只是,像火边放著冰块,要不然就是冰块溶解,要不然就是火被扑灭,要长久维持现状,是不可能的!”
她望著他,说道:“或者,那只兔子应该走得远远的,既躲开狼,又躲开老虎!”
他真挚的回答:“是的!但是,那只老虎虽不好,却足以抵挡别的猛兽!”他重新捉住她的手,“想想看!映秋,想想看!我的举例或许并不恰当,但,我不知怎么说好,你美好得像朵小花,应该有个暖房把你移植进去,如果我比现在年轻十岁,如果我没有家累,我会是一个很好的暖房,而现在,我觉得我在要求你做件荒谬的事,我觉得自己很卑鄙!但,我又不愿放过你……”
她深深的、深深的凝视著他,眼里竟涌起一股奇异的、悲哀的同情。她说:“哦,罗经理,你比我还矛盾!你既希望捉住我,你又希望我逃开你!”她轻轻的摇头,站起身子,“我要走了,给我一天假,让我想一想!”
他眼睛发亮的望著她:“你真愿意考虑?你甚至不问我给你的是什么?”
“我知道你能给的是什么。你是个好人,罗经理,你真该对我用一点手腕的,那会容易得多。尤其在现在的情况下!”她说完,叹口气,往门口走去。
他跳起来:“我送你回家。”
“我不回家。”
“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我要走一走,你让我一个人走一走,我现在心慌意乱,我必须想想清楚,你不要管我!你让我去吧!”
他一把抓住她,把她握得紧紧的:“我不会让你单独去‘走一走’,你软弱得风都可以吹得倒,我送你回家去!”
她不坚持,事实上,她已无力于坚持,正像罗文昊说的,她软弱得风都可以吹得倒。在严重的头晕目眩中,她一任罗文昊把她揽进车子。靠在椅垫上,她用手支著额,开始觉得真正的不舒服起来,我不能生病,她模糊的想,我连生病的条件都没有!
她告诉了罗文昊地址,努力的让自己振作起来。当车子到家门口,她觉得自己已经没事了。罗文昊停了车,把她搀下了车子。有个人影坐在大门口。
“钟声!”她叫。
那人跳了起来,不是钟声,是满面怒容的柳元枫!他的脸色比她的好不了多少,憔悴、苍白,满满的胡子,衣衫不整,头发零乱,眼睛里布满了红丝。他站在那儿,像个备战的公鸡,竖著浑身的羽毛,他的眼睛冒火的盯著她,咬牙切齿的说:“映秋!你好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凭什么躲开我?如果我……”
她轻笑著,半歪在罗文昊身上,她对罗文昊悄声说:“哦!老虎送兔子回家,狼却守在门口!哈!”她笑了起来。
柳元枫的脸色更白了,他惊愕,不解,而愤怒的紧盯著他们。映秋站直了身子,挽住罗文昊的胳膊,对柳元枫笑嘻嘻的说:“柳先生,你该认识认识罗经理,他是我的老板,一年多以来,我是他的私人秘书。如果你到我们公司去打听一下,你可以听到各种关于我们间的传闻!你知道,像我这样的女孩,是标准的投机者,我脚底下,并不是只踏著你这一条船!”
柳元枫张大了眼睛,不信任似的看著这一切,罗文昊沉默著。柳元枫瞪著他,那深邃的眼睛,沉著的表情,他恂恂儒雅而从容不迫,他是漂亮的,成熟的,莫测高深的!
柳元枫昏乱了,糊涂了,狂怒了,他大叫著:“映秋!你算是什么样的女人?既有钟声,又有这个什么鬼经理!好,”他咬得牙齿发响,“我认了!我到底是个男子汉!还不至于可怜到向你祈求施舍的地步!”掉转头,他冲走了,跄踉的冲走了。
这儿,罗文昊望著映秋,他沉吟的说:“知道吗?我不喜欢我扮演的角色!”
“对不起,”她喃喃的说,扶著门框,“我抱歉!可是,在我晕倒之前,请你送我进房间里去……”她的话没有说完,就整个瘫软了下去,什么事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