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接受结婚礼物吗?”柳天佑问。
“要看是什么?”
“就是我们脚下这块地,你高兴的话,可以开一个大大的花圃!我只希望,你们肯常常去看看我们!我就于愿已足!当你完全失去一个儿子的时候,你就知道真正珍贵的,不是事业的继承,而是父子之间的那份爱!”
映秋的头靠在树上,面颊上逐渐涌起两片红潮:“说起来好像真的一样。你怎么知道他还要我?”
“他登的寻人启事,你没看到吗?”
“那是很久以前了。”
“好。”他点点头,“让我们马上把这件事弄弄清楚!”他掉转头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她急急的问。
“开车去市里,再接他过来,大约要一个半小时!请你等在这儿!”
“啊呀!”她叫,脸色由红而白了。
目送柳天佑迅速的消失在小径上,她把手紧按在胸口,以防止那心脏会跃腔而出。半晌,她才像做梦一般,身子软软的坐到一个石墩上去。她抬头看看天空,看看周围的花树,又把手指送到嘴里去,狠狠的咬了一口,那痛楚使她跳了跳。同时,映秋推着一小车土过来了:“秋儿,土弄好了。我放在这里了。”
“好。”她软软的说,“妈,刚刚是不是有位先生来过?”她怀疑的问。
“是呀!你还和他说了半天话呀!”
那么,这是真的了?那么,这不是做梦了?那么,他真的要来这儿了?她的心跳著,头晕著,呼吸急促了,神志迷糊了。她抓下了包著头发的头巾,她该进屋里去,梳梳头发,换件衣裳,搽一点胭脂口红……哎!自从和他离开之后,什么时候有过梳洗化妆的习惯!
她想著,身子却软软的,丝毫没有移动的力气,她听到妈妈在叫:“秋儿,我带小花去河边玩!”
“好!”她机械化的回答著,仍然坐在那儿,动也不能动,时光一分一秒的移过去,她只是傻傻的坐著,听著自己的心跳,咚咚!元枫!咚咚!元枫!咚咚!元枫!哦,元枫!元枫!元枫!心跳的声音和这名字混在一起,变成了一阵疯狂似的雷鸣之声,震动了她每根神经,每根纤维!
同一时间,柳天佑正带著儿子,疾驰而来。车子到了黄泥路口,柳天佑转头对柳元枫说:“你自己进去吧!我想,不用我陪你了!今晚我住在华海大饭店,明天我们再谈!”
“爸!”柳元枫喘息的说,“你不会开我玩笑吧!”
“我怎能再开你玩笑?”柳天佑怜惜的望著他,感到自己的眼眶在发热,“你进去,跟著花香往右转,穿过一条竹叶密布的小径,就是了!”
柳元枫对父亲注视了两秒钟,然后,他飞快的拥住柳天佑,用面颊在他颊上靠了靠,这是他从六岁以后就没做过的动作。跳下了车子,他对著那条泥土路,连跑带跳的直冲而去。
柳天佑的眼眶湿漉漉的,唇边不由自主的浮起了一个微笑,这么久以来,他才觉得自己的心和儿子的心是连在一起的。目送儿子的身子完全消失了,他满足的叹了口气,命令老刘开车离去。
这儿,柳元枫走进了竹林,拐进了那条落叶铺满了的小路,闻著那绕鼻而来的花香,他越来越有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她在里面吗?她真的在里面吗?心跳得像擂鼓,血液全往头脑里冲,他终于站在那花圃门口了。
一眼就看到她,坐在一片花海之中,背后是一棵九重葛,盘根错节的伸长了枝桠,开满了一树紫色的花朵。她旁边都是花架,玫瑰、金菊、石榴、茉莉、蔷薇、木槿、芙蓉……
从不知道这里的秋天,还有这么多的花!可是,她在花丛之中,竟让群花逊色!她坐在一个矮矮的石墩上,长发随便的披拂著,那发丝在微风里轻轻飘荡。一身纯白的衣衫,就像他第一次看到她时一样。她的头低低的垂著,长睫毛在眼睛下面投下一圈弧形的阴影,小小的鼻头,小小的嘴……
哦!他心里在高歌著,在狂呼著:他的映秋!梦萦魂牵,魂牵梦萦,魂梦牵萦……他的映秋!
一步步的走了过去,停在她的面前。她继续低著头,双手放在裙褶里,她看到他的身子移近,看到了那两条穿著牛仔裤的腿,她固执的垂著头。心跳得那么厉害,她怕自己会昏倒。是他吗?是他吗?是他吗?她竟不敢抬头,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呼吸……怕这一切都只是个幻影,怕稍一移动,就什么都消失了。他的手终于轻轻的按在她那低俯著的头颅上。
“映秋!”他沙哑的、颤声的低语,“抬起头来!”
是他!是他!是他!泪浪一下子就冲进了眼眶,视线全成了模糊。她听到自己那带泪的声音,在呜咽著说:“不。”
“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很丑!”
他突然跪在她面前,一下子就用手托起了她的下巴,透过那层泪水的帘子,她看到他那黝黑、憔悴、消瘦的脸庞,和那对灼灼然、炯炯然、闪烁著光芒的眼睛,听到他那椎心裂骨般沉痛的声音:“你不会比我更丑!”他审视著她,用那燃烧著火焰般的眼光审视她,似乎要一直看进她的灵魂深处去,接著,他闭了闭眼睛,再张开眼睛来的时候,他眼里已充斥著泪水。
“哦!映秋!你永远美丽!”
他迅速的拥抱了她,他那炙热的嘴唇,紧紧的、紧紧的吻住了她,两人的泪混合在一起,两人的呼吸搅热了空气。她的手死命的攀住他的脖子,在全心灵的颤栗与渴求里,听著蜜蜂的嗡嗡,听著树梢的鸟语,听著他的心跳,听著秋风的轻歌……她的世界在她的手臂里,她不愿放开,不忍放开……
好半天,他才抬起头来,他的面颊涨红了,他的手指拭著她的泪痕。叫道:“喂!残忍的小东西!”努力要想治好她的眼泪,“你狠得下心不理我的寻人启事哦!”
“别说!”她含泪的望著他,“我们之间的帐算不完,你比我更残忍……”
他立即用嘴唇堵住她的话:“我们不再算帐,好不好?有错,就都是我错!”
眼泪又滑下她的面颊。
“喂!”他强笑著,自己的眼睛就是不争气的湿润著,“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什么!”
“你种了这么多花,你懂不懂如何培养一种叫三叶草的植物?我有一盆三叶草,我天天浇水灌溉,它就是长不好!”
“你那盆三叶草,仅仅浇水还不够!”
“哦?”
“它需要爱情,拿来,我们一起来养!”
他望著她,猝然的,他又吻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