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婧蓝高高地仰着头，细细地观察他的反应。他一副难以置信，惊愕不已的模样，很好。他全身肌肉绷紧，证明他在踟蹰，非常好。她突然笑出了声，嘲讽地开口，“怎么，得知答案，你反而不是很高兴了？”
“婧蓝，我……”
“你不用再说了，你们高家一脉单传，我比你还清楚。”她懦弱地不想听见他任何的答案，她这颗心，伤不起。
“对不起……”他松开了她的手臂，终于憋出一句歉意。
“不用对不起。我们已经离婚了，我们不搭嘎了。”她装作十分坚强地回嘴。
听见他说对不起，她的心，为何还是这么疼痛？她不是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吗？高家一脉单传，不可能接受一个不能生育的媳妇。可他如此冷淡的反应，还是伤了她的心，很疼很疼。
他的爱，不够深。
“对不起，婧蓝，我以前不该怀疑你，让你受了这么大的苦。你得知这个消息，一定很难过，对不对？你在最难过的时候，我却不能陪在你身边。真的很对不起……”
“什么？”他说他的对不起是因为他不能陪在她身边。
她不确定地问，“你不介意？”
“介意。”他老老实实地点头，在她变了脸色之前，补充道，“但是我愿意为了你，学习接受不介意。我想，世界上没有百分百的事，医生肯定跟你说，你怀孕的几率很低，并不会说你绝对不会生育。现在科学这么昌明，我们可以借用其它途径。”
她真的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
她无法隐瞒自己的心中的那道伤被他这么几句话就给填补了。
可是她却无法那么乐观，借用其它途径怀孕，无非是通过人工受精，可她那稀薄的内膜，能够支撑一个小小胚胎发育完全吗？医生说，她很可能会习惯性流产。
“婧蓝，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去孤儿院领养一个小孩好了。你说，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他再度提了一个建议，也令她更为瞠目结舌。领养一个小孩，没有血缘关系的认同，真的可以吗？
他亲昵地拿手摩擦着她的脸颊，语气温柔，“喜欢女孩，还是男孩呢？”
“我……”钱婧蓝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她心乱如麻，没法子像他这么淡定。可能不能孕育子女，是人生一件重大的事。她没有底气，没有信心，微笑地说，我喜欢一女孩儿，将来可以跟她穿母女装，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我也喜欢男孩儿，可以把他打扮得酷酷的，给他买很多很多的玩具，让他过得很幸福。这些，她通通都说不出口。
“婧蓝，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让我父母接受你。”他一再承诺，想要给她信心，“现在心蕾的身边，已经有了个何言笙，她不再是我们的阻碍。所以我们要彼此珍惜对方。”
她有些为难，自个儿深爱的人，如此信誓旦旦地央求她，她难免会心软。她在犹豫，她在挣扎，她在纠结，该不该再把手交到这个男人手里，让他为她撑起半边天空？
她其实很怕，怕携手走到最后，他会告诉她，他们没有未来。
她其实很懦弱，禁受不起再一次命运的考验。
耳畔是他温柔的声音，他一遍又一遍在她耳旁叮咛，“亲爱的，信我啦！”
信他吗？
真的要信他吗？
他会为了她，从市区过来，在他父母面前，演绎深情丈夫，证明她对他而言，真的很重要。
他说，他会学习着不介意她能不能生育。
他说，他会让他的父母慢慢接受他，他要她相信，他们会有幸福。
如此圆满的幸福，她那么渴望，那么想追求，可伸手触摸到，又会害怕这是一个美丽的泡沫，随时都会破灭。她在不安，她在徘徊，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告诉她，相信他吧！婧蓝，他是你爱的人，你应该相信他。好吧，那么她选择暂时相信他。
于是，她做了决定：“翊轩，我们给彼此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实在不行，请你尽快松开我的手。”
“婧蓝，不会不行的。我们一定会行的。”他拥着她，反复地保证，反复地承诺，既是给她鼓励，也是给自己鼓励。
清晨，阳光透过玻璃，柔和地洒在床上。
被铺里的两人，紧紧相拥，头碰头，手握手，脚夹脚，如连体婴儿般密不可分。
门被人轻轻地推开，沈敏洁推门进来，看了一眼还在床上熟睡的两人，嘴角上扬，随后心满意足地重新关上门，不再打扰他们。
等他回到客厅，正在看报纸的钱向荣抬起头，关心地问：“小两口怎么样了？”
“他们两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昨晚肯定是谈妥了，到现在还抱着睡呢。”她愉悦地回答老伴的问题。
“那就好。我还深怕他们闹僵了。你也知道，他们赶时髦闪婚，我还真怕闪离。”钱向荣也松了一口气。
沈敏洁啐了他一口，“乌鸦嘴，什么闪离。我巴不得女儿女婿，长长久久，婚姻和睦。”
“我又没说，他们不长久，只是担心嘛。”他为自己鸣冤。
“好了，我们下楼吃早饭，然后去店里吧！我们不做电灯泡，把这个家留给他们小两口。”沈敏洁催促老伴起身，一块儿下楼。
他们出门没多久，高钱两人就被床柜上的手机给吵醒了，钱婧蓝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摸索到手机，按下了通话键，“你好，哪位？”
“怎么是女的……”对方停顿了一下，再问，“小姐，请问我儿子高翊轩在吗？”
“嗯……”找高翊轩的，他儿子，什么？钱婧蓝立刻就清醒过来，这个手机不是她的，是翊轩的。来电之人是高伯母。天，她惊呼一声，赶紧推了推身旁的男人，叫唤道：“翊轩，快醒醒，你妈打电话找你。”
“我妈肯定是来查勤的，别管她，让我再睡一会。”睡意占了上风，高大少爷，摆明了不想接电话，宁愿选择跟周公下棋。
“翊轩，接电话啦！”她可不想惹高伯母的不满，不依地推着他的手臂。
“哦啦。”他拗不过她，只得接过手机，放在耳边，“妈，大清早什么事啊？我都还没睡够呢！”
“儿子，你在哪儿，快给回来。家里出事情了，一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女人，牵着一个小孩来家里找你。她说那小孩是你的。”高母急切地叙述，平日里的冷静睿智全失，可见受了很大的惊吓。
“什么孩子啊？妈，你说慢点。”高翊轩还处于状况之外。
“今天早上，吴嫂开门时，就看见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四岁大的小孩站在门口。她细问之下，才知道那个女人是来找你的。听她说，这个小孩是你的。哎呦，你以前玩归玩，怎么这么不小心，弄大别人的肚子。看看，人家都抱着小孩上门了。”
震惊。
高翊轩震惊住了，现在是在演连续剧吗？怎么会有个女人抱着孩子找爸爸？
好吧，他是有一段糜烂的生活，但他好歹是个有格调的男人，避-孕措施，一向做得很好，怎么可能会有女人怀了他的种？等等，四岁大，那么就发生在四年之前，难道是那次？不会吧？这么灵，一次就中奖？
“妈，你先别着急，我尽快赶回来。”
挂了电话，他慌慌张张地掀开被子，快速地找到自个儿的衬衫穿上，钱婧蓝探究地望着他，“翊轩，发生什么事了？”
“家里出了点事，我妈叫我快回去。”他套上牛仔裤，扣好皮带。
钱婧蓝眨了眨眼睛，这个情形怎么这么相似。上次一大早他被母亲催回家，是因为江阿姨告密，这回急急忙忙回去，令她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临走前，在她脸颊印了一记吻，“亲爱的，乖乖等我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