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唐英东,一个享受单身,奉行绝对不婚主义的人。
他是家里的老么,上有一个比他年长5岁的哥哥,替他接挡传宗接代的任务。于是,他更加享受着他那如鱼得水的单身生活。喝酒有哥们陪,寂寞有姐妹陪,生活既不无聊也不乏味。
人生的头二十八年,在风平浪静中度过,倒也十分惬意。可在这第二十八岁的初夏,平白无故冒出了一个四岁大的小孩。这生活说要有多造孽就有多造孽。
他做梦都没想过,四年前的一次酒后乱性,运气竟这么背,一次就给中头奖了。亲子鉴定报告,铁证如山,他是想赖也赖不了。不过,看见一个犹如缩小般的自己,怯生生地拉着他的裤脚,叫唤着,“你真是我爸爸吗?”时,他那颗几近干涸的心,像涌入了一股清凉的泉水般,重新雀跃了起来。
他家老爷子,自然不能忍受唐家的骨肉流落在外,非得拿回小阳阳的监护权。汪可馨这女人,看起来柔柔弱弱,却是个非常倔强的主儿,她坚持只让阳阳入唐家的户口,其他有关阳阳的权益,一概不会退让。上有来自老爷子的压力,下有对亲生儿子抚养权的渴望,思量再三,他决定听从哥们的意见,奉子成婚,娶了汪可馨。
他对这个女人没什么感情,彼此是为了孩子才在一起,于是决定约法三章。第一,去民政局领张证,这婚就算结了。第二,同住屋檐之下,不干涉双方的自由。第三,在小阳阳跟双方父母面前,演绎一对恩爱夫妻。
婚后,他早出晚归,一个人睡一间房,跟过去也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每天早晨,都会有人为他煮好早饭,他会在儿子甜甜的笑容之中,闷不做声地解决掉那份属于他的早饭。他以为,这段婚姻,也就这样子,只婚不爱,有名无实,碌碌过一生,就足矣。
某一天晚上,他回来还算早,七点半左右,小阳阳还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动漫频道,不时发出格格的笑声。硕大的液晶电视里,正播放着家喻户晓的《喜羊羊与灰太狼》。小阳阳看得入神,连他回来都不曾发现。看着这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小鬼,他忍不住玩兴大起,一把抱起他,搁置在自个大腿上。
小阳阳回过头来,一见是他,咧开嘴笑了,小眼睛眯得像两道月牙儿。
“爸爸,你回来啦?”
“嗯。”他应了声,算是回答。
小阳阳仰着头,眨巴着眼睛,突然可怜兮兮地问:“爸爸,你是不是不喜欢阳阳跟妈妈啊?”
“呃……阳阳,为什么这么说?”他有些错愕,自诩自个在物质上,极力地满足这小鬼,为何他会认为他不喜欢他?
小家伙偏着脑袋,扳着手指,说:“第一,爸爸从来不对阳阳笑。第二,爸爸从来不回家吃晚饭。每次,妈妈都煮了很多菜,可只有阳阳跟妈妈吃。”
“你妈妈每晚多做了很多菜?”他再一次确认。
小小的脑袋捣头如蒜,“对啊。妈妈每次都让阳阳帮忙搬三副碗筷。可爸爸一次都没来。”
“阳阳很想一家人吃晚饭?”
“当然想咯。阳阳好不容易才有爸爸。”
面对儿子渴望的眼神,他实在忍不下心来拒绝,这些年,独来独往惯了,他只是尚不习惯多了个儿子,并不代表他一点都不爱他。
“阳阳,爸爸明晚会早点回家,陪你吃饭。”
他是答应宝贝儿子,今晚会回家吃晚饭,可是临走前却接了一个电话。百度沸城有个员工,得罪了以前大头鱼的手下野狼,于是被暴打了一顿,现在人被送进了医院。大哥不在T市,百度的一切事务全落在他唐二少的肩头。他忙完事情回到家,已经九点多了。
他的新婚妻子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
他一进门,问道:“阳阳呢?”
汪可馨关了电视,正眼看他,说:“阳阳一整个晚上都在等你,他说爸爸不回来,他就不吃饭。我好不容易哄他吃了饭,洗了澡,现在睡下了。”
“我很抱歉。”他面带歉意地说。
“唐先生,小孩子是不能骗的。如果你不能做到,何必答应他呢?”汪可馨冷着脸说。
他自知理亏,也没再回嘴。
他径直去了她的房间,探望儿子。小阳阳还小,晚上醒了就会吵着要妈妈,所以一直都跟她睡。
小阳阳睡在床上,小小的脑袋探出被褥来,眼睛紧闭,呼吸匀称,睡得香甜。天气有些闷热,它的额头有些小汗珠。汪可馨怕空调辐射对小阳阳不好,再热也不会开冷气。
他坐在床沿,伸手摸了抹小家伙的脸。粉嘟嘟,软绵绵,手感真好。
他情不自禁地在他额头印下一吻,代表他浓厚的宠溺。
突然,原本闭着眼镜的小家伙,睁开了眼,露出黑亮的小眼珠子,甜甜地叫道:“爸爸,你怎么才回来啊?”
他怔住了,“怎么还没睡?”
小阳阳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打了个小呵欠,“爸爸没回来,阳阳不能睡觉觉。”
小家伙明明很犯困,却偏偏熬到这个时候,只为他等他回来。他孤傲的伪装,在这个小家伙面前全盘瓦解,这么个惹人疼的小宝贝,怎么不招他喜欢呢?
他哑着嗓子说:“阳阳,爸爸很抱歉,今天食言了。”
小阳阳柔嫩的手搭上了他略微粗糙的脸,像个小大人般地说:“这次,阳阳原谅爸爸。下次,爸爸不可以再做不到哦。”
他抓住他的小手,放到唇边,在他手背上轻轻一吻,“好,爸爸保证,下不为例。”
“嗯。”小家伙重重地点点头。
安抚他睡下之后,他才回房间洗澡,之后,一个人坐在藤椅上,燃上一根烟,任指间烟雾萦绕。
他讨厌束缚,如今多了个四岁的儿子,生活不得不被束缚了。曾经他以为这种束缚,会令他烦躁,可不知不觉之中,却也感受到了甜蜜。阳阳是个乖巧的孩子,很听话,很懂事。可他的温顺,却又令他心疼。若不是生活在单亲家庭之中,长年缺少父爱,他也不会如此小心翼翼。
方才望见他强忍睡意等他回来的模样,有那么一刻,他真的很气自己。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食言就是食言了。他狠狠地抽了最后一口烟,再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叹了一口气,家有小孩,这烟也得戒了。
那天之后,他尽量空出时间来陪阳阳。
白天的他,的确很忙,公司有一大堆的事情,他根本没什么时间。所以只能晚上早些回来能陪阳阳吃晚饭。六点整,他要陪儿子一起看《喜羊羊与灰太狼》。实话说,叫一个二十八岁的成年男子,看一部弱智国产动画片,的确很郁闷。尤其是那只灰太狼,每次都被他老婆压在脚底下,丢进了天下男人的颜面。
八点钟,他要给儿子洗澡,然后给他讲睡前故事,哄他睡觉。这些原本都是汪可馨做的,如今全被他一手包揽下来了。儿子睡着之后,他又回房间换了衣服出门,继续他的夜间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