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牵着我的手,走进房屋,在单薄的床沿边坐下。抬起头环顾这间屋子,里面摆设简单却也不简陋,窗户上的纸完好无损,柜子里有棉衣棉被,门口一尊烧得旺旺的暖炉。就连一旁书桌上都摆放着文房四宝,看来苍衣并没有怠慢秦岚,这让我心里多少有了丝安慰。
“千裳,他对你如何?”他貌似随意的问道,我的身体却不由得绷紧。
“我想你,”我避开这个话题,低语道。
在见到他的一刹那,我就已经将流血的伤口掩盖,只想好好看看眼前的人,他的眉眼,他的嘴角,以及他温和的笑容。我害怕这一次分离,又是一世。
秦岚扬起嘴角笑了,将我更紧的拥入怀中,他冰凉的手指拂过我耳边的发丝,温热的嘴唇却吐出一句惊天动地的话:
“再过几日,我就带你走。”
我惊愕的望着他,他握紧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出声,眼眸扫向窗外。
我知道,这里遍布都是苍衣的眼线。可是在这戒备森严的院落,他是如何如此笃定的许诺要带我走。
“纳兰这几日发生了大事,香卓将所有忤逆她的臣子诛杀,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带着降书去乌疆,和圣爵的兵马汇合,在那里,自会有人潜入你身边,等乌疆与圣爵的战争燃烧之际,就是我带你离开的时候。”
他说的一丝不苟,我听得却是心惊胆战。
一早我就猜到,这两个月,秦岚绝不会在圣爵坐以待毙,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将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妥当。只等圣爵与乌疆的战争。
原来,一切也早在他计划之中。
长久压在心中的石头终于要消失了,我忍不住泪水盈眶,窝在他怀里,拼命的点头。泪水浸湿他的衣襟,留下斑斑驳驳的阴影,一如我在圣爵这段时间的不见天日。
这一刻,我终是等来了。可是,在去了慈宁宫之后,我是否还能活着等来那一刻。
“秦岚,”我抓着他的手说,“再为我抚琴一曲吧。”
“好,”他答应着。
然后他拉着我来到院子里,将那张翻倒在地的琴放在石桌上,我站在他旁边,看着他轻轻拂去上面沾了泥巴的雪,轻笑着问:“想听哪一曲?”
“霓裳羽衣曲。”我只想听这个。
他点头应道,白皙修长的手指抚过琴弦,一串串熟悉的音律在耳旁响起。那袭白衣胜雪仿若和天地融为一体。
我走到树下,捡起一枝干枯的树枝,以它代剑,娴熟的挥舞着。
琴在耳边,剑气生风,漫天飘落的雪花仿若那日的梨花花雨在周身飞舞,就连阴沉的天地也带着朝霞般的光芒,璀璨了彼此温情的眼眸。
秦岚望着我笑,我亦舒展眉梢,扬起嘴角。
那一刻,天地之间只有我们两人,
苍衣站在院门外,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幕,深邃的眼眸仿若弥天大雪,愈加阴沉。那双攥紧的双手青筋爆出,顺着冰冷的手心流下一注鲜血,那刺眼的血滴将周围的雪地染成一片绝望阴鸷的色泽。
一炷香时间很快到了,李公公来到我身旁,低声说:“千裳小姐,王还在外面等着。”
我点点头,临走之际,再次搂上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轻轻说:
“我等你。”
出了院落,陈旧厚重的大门在眼前缓缓关闭,隔绝了秦岚清亮却带有愁丝的眸子。我闭上眼眸,将最后一滴泪水尽情倾洒在这里。
这一别,不管何时能见,我都会等。
风雪下的更大了,地上的积雪也淹没了脚踝,我深深吸口气,转过身,却看到苍衣静静的站在原地,那袭黑色衣衫落满了雪花,他的脸被冻得苍白,就连嘴唇,也失去了颜色。狂乱的风雪在我们之间呼啸,他微眯起双眼,苍茫之间,竟模糊了彼此的脸庞。
从我转身离开的那刻他就没有离开,连动弹都没有,因为在他周围,只是平滑的没有一个脚印的雪地。为何要这样,为何。他的披风依旧在我身上,那阵阵温暖的热气却蓦然变成了千年寒冰,呼啸着向心口袭去。
“你哭了?”看到我红肿的眼眸,苍衣皱眉,伸出冰冷的手指划过我的脸庞,
他的手,好冷。
我别过头,眼眸在不经意间看到他掌心的血肉模糊。
“你的手……”
“是为他流的眼泪?”苍衣仿佛没听到我的话,继续问道。
“是,”我点头,“我的泪,只为他一个人流。”
“本王会让你如愿的。”
“你要杀了他?”我难以置信,难道今天他故意带我来这就是为了让我看他最后一眼吗,“苍衣,你不能这么做,如果……”
“如果怎么?”他打断我的话,“你是否又在威胁本王,如果他死了,你会跟着他一块,对吗?”
他冷笑一声,
“裳儿,不管是生是死,你永远都是本王的,就算你到地下,本王也会陪你一块。”
“为……为什么?”
“那曲剑舞,如果再敢在其他男人面前舞,本王会让它成为他们最后的绝命曲。特别是秦岚”
他没有回答我,却扯了另一个话题。这个霸道的男人,不管我在秦岚面前做什么,他都要横加干涉。这曲舞,他根本不明白代表了什么。那是关于我和秦衣一世的记忆。
望着他,我笑。“苍衣,你永远得不到我的心。”
他也笑。“就让本王拭目以待。”
最后,他让李公公送我去慈宁宫,临走之前,他说:“千裳,到了慈宁宫不要任性,否者,秦岚的尸体就是你的代价。”他叮咛的云淡风轻,仿若三月拂过发丝的春风,对他来说,毫无分量。
“为了秦岚,我死也不会。”我回答的语笑嫣然,声音却如灌入了铅铁,愈发沉重不堪。
慈宁宫
我站在皇太后的卧榻门口,朱红色的大门紧闭,一个嬷嬷进去禀告,片刻之后,嬷嬷说:“千裳姑娘,皇太后正在歇息,你先稍微等一下。”
我点点头,一动不动的站在大殿门口。这一站就是一个时辰,周围来往的宫女太监,看着我这个差点被雪覆盖的人,都小声商议着绕道而行。
“你看她已经站了一个时辰了,是不是触怒皇太后了。”
“在宫里,少管这些闲事,保住自己小命要紧。”
“对对对。”
那些是非一字不落的全飘进我的耳朵里,我想扯起嘴角嘲讽的笑笑,可是在外面愣愣的被冻了一个时辰,脸早已僵硬麻木,我都快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还怎么去嘲笑别人。
此情,此景,我竟然想到在院落同样站了一炷香时间的苍衣,那个时候,他心里在想什么。
终于,皇太后大发慈悲,在我快要昏倒的一刻,准时醒来。她命李嬷嬷传我进来。
我动了动僵硬的腿,慢慢向殿内移去,
皇太后坐在梳妆台旁,正命小宫女为她梳妆,头上插满了明晃晃的金钗绿翘,脖子上挂了三盘象牙朝珠。虽然上次在圣爵与乌疆大战之际生了场大病,不过看现在的样子,估计也好的差不多了,
“原来你就是千裳。”她斜眼瞟了我一眼,又摆弄着面前放满金钗的长盒子,漫不经心的说。
我低着头,尽量不说话。殿里的暖炉烧得旺旺的,身上的寒气也慢慢驱散,手脚稍微有点知觉了。
“哀家听说今天你和王去了顺贞殿那边,王在外面等了你半个多时辰,可否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