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黑衣人精雕般的五官,宽泛的额头,长如剑气的眉,闪动的深究大眼,还有那鼻头,那唇,那颊,那下巴,都是那么熟悉的。
爱了千百回,恋了千百回,又恨了千百回。
现在,他就站在眼前,站在她的面前,更有可能,他就是每夜搂着自己,为自己取暖的那个人。
为什么要是萧墨离?
冷鸢心里沉一沉,是苦涩,又扬一扬,带着甜蜜,再抽一抽,那是无奈。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如果没有猜错,他应当已经回到了他的属国,做着风流无上的君主,而不是在这里,留恋她这个已经没有了意义的女人。
她的寒毒是他解的吗?
不愿意相信又不得不相信。
普天之下,又有谁有这个能力拥有天山雪莲,还是三株,又有谁能够夜夜搂着这将死的冰体不曾唤一声的苦,不喊一声累,不做一声怨?
这天下,只有两个人可以做这些事情,而且为她做是无怨无悔。
一个是楼纪章,一个是他。
楼纪章,大体已经离去,他还有数座城池要守,他还有无限的责任需当。尽管他可以为了她做一切事情,但,不能失了自己的天下。
眼前的男子是那般熟悉,又是那般的陌生。
他们有多久没见了?又有多久没有如此亲近地搂在一处,听着彼此的呼吸。
一切明了,那么,二哥说找到的天山雪莲必是出之于他之手了?
冷鸢伸手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散得远远的。
萧墨离的眼中划过一抹痛楚,一抹心伤,一抹失落。
他爱的女人,如今明显地要与他保持距离。
如若这样,他宁愿搂着那冰冷的身子夜夜呓语,宁可看着她消散了自己的颜色,不对他有半丝的反抗。
伸手,落在空中,突兀地伸在眼前。
“鸢儿……”
他放弃了自己的国家来到这里,甚至不顾后方有可能被楼纪章攻破,也不在乎内臣外戚如何评价他这个皇帝,甚至连想到此时应该是谏章堆满了书案他都不曾皱眉半丝。
天下,本就为了她而争,她没有了,天下又有何用?
冷鸢眼里的恨意愈浓,这个男人,是她的最爱,又是她的最恨。两人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有着心照不宣的青梅之情,竹马之意,但一切都是他的表像,亲人的失去,都由他一手造成,父亲的离世,家人的离散,他对她,何止一个恨字可以概括。
太多的恨,太多的爱,交织在一起,她竟不知如何面对他。
“是你。”
一切都是他,午夜的温暖,天山雪莲的求助。只需要这两个字就把一切说明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扬起恨爱交织的眸光紧紧地盯着他,问道。
迟疑片刻,沉吟一时,他最终点了头。
“冷鸢,我不能眼见着你受伤,不能让你就这样离开我的身边。”
“那么,你就希望我活着,以期用无尽的残忍来折磨我吗?萧墨离,你太残忍了!”
是的,那般残忍,又要那般关爱自己,让她恨,恨不下来,爱,又爱不下去,她要如何抉择?
“二哥呢?”
她要往外冲,不要面对这难过的抉择,不要跟他面对令自己心碎!
黑长的手伸过来,从后面将她抱住。
往日,多少次,他们谨守着最后一道防线如此亲密着。
身子一颤,她脑子里立刻闪出无数亲密的画面,那画里甜甜蜜蜜,你侬我依的不是他们又是谁,却为何有着恍若隔世的凄凉?
一切都回不去了,这样残酷的事实提醒着她,令她无比挫败,又夫比的愤恨。
“放开我!”
她用力挣,终究力度不足以战胜他,大病初愈,在力度上更差几许。
更何况向来他的功力胜过自己,不是一两倍。
她用尽全力,得来的是他的纹丝不动。
这样的令人气恼,令人无助。
偏偏那清朗心扉的话音来要传来。
“我不放,冷鸢,这辈子如果有什么可以让我放掉一切,一无所有,如同往日,那就是你。冷鸢,江山非我所属,只有你,才是我永远的属物。”
他的声音那般缠绵,丝丝扣扣,晕晕染染,点点滴滴,拨动着她的心,那般轻易,那般轻易!
冷鸢开始恨自己的无能。
为什么不可以轻松面对他?为什么还要想到他的种种好,更要想到他的种种坏?她,该当如何?
挣不动索性不挣,她落在了他的怀里,层层喘息绵绵呼出,无穷无尽……
惨然的笑在这夜里格外的冷酷,格外的刺耳。
“萧墨离,你还要我吗?如果你知道我和楼纪章多少次寸缕不着沉入潭底,如果你知道我把自己的身子早就给了楼纪章,你还能这样义正言辞地说爱我吗?你还敢爱吗?”
楚楚爱意的眸子一些定住,紧紧地皱起,满含痛意,盯着眼前这个轻唇朱唇绝美而让他无法放手的女人。
这些事……
都有想到过。
只是亲耳听到,心总会有被万把尖刀同时切割的痛楚。
她转而晕染出点点笑意,如画布上五彩的染料,这样一点点晕开,晕出绝美的江山,晕出无数的风景,却唯独晕不出她真诚的心!
萧墨离的心继续刺痛着,扭了起来,几乎要将血管经脉生生扭断!
她还在笑,红唇白牙,似炸开的成熟美味石榴,给人的味道却苦得无法言喻。
“你也有安之了,不是吗?她是你的后,她是你的最爱,她还是你的支持,有她,你也知足了。”
轻淡,无意,缥缈,像是说着别人的事,心痛的是彼处的两颗心!
安之,这该提的名字,偏偏要在此时提起。
萧墨离无奈极了。
是,他可以有安之,可以和安之同床共枕,她缘何不能和楼纪章相偎相依。
“鸢儿。”
他看清了一切,决定接受这一切的现实。
“你是我今生之最爱,生是,死是,不论变成了什么都是。我不管你成了谁的女人,你永远只能是我的女人。”
呵,好生霸道。
若早几年,她会开心得几乎飞起,只在此时,却只有苦。
萧墨离在她准备再次挣扎的时候放开了她,眼眸里的温情不减半份。
“伤好了就跟我回去吧,楼纪章保护不了你。”
“你又何曾保护得了我?”她冷笑,意指他那善妒的皇后,安之。
萧墨离当然明白。
他清了清声,道:“你放心,我会封你为贵妃,还会给你派足足够的兵力保护,到适当的时候,我会扶你为后,实现我的承诺。”
“这是你对杀死我爹的补偿吗?”她冷笑,分明与他渐行渐远。
他,再也看不到她的内心,那颗向来只有他的心,一点点消散热度,变成冰冷,即刻就要凝结成冰。
他不挣,有许多事情解释不清楚。
希望时间可以给出答案,让她知道他不是那么坏的人。
那么,现在,他只需要将她带回去。
“你一定要跟我走。”
他的不解释让她火气愈大。原来,爹的命在他心中全然不算什么,原来他从来就是用人命做梯子,一级级爬上最高处,她怎么现在地看清楚?
“我不会跟你走的。”她拍掉了他伸过来的手,紧张而愤恨地道,“如果你敢强来,我就叫二哥打死你。”
二哥与他的武功不相伯仲,不过,还有不少天一门的弟子,大家一起出手,萧墨离也讨不到好。
有时候恨一个人就是这样,几乎不顾他人的生死,只要与他相离!
萧墨离拉开唇角,冷冷的空气里传来几声轻笑。“这是我跟你二哥的约定,我救你的人,他把你送给我。”
这个事实说出来,冷鸢原本苍白的脸上再加一层霜,已如死灰般无半丝光泽。
“二哥不会这样的!”
“你二哥确实不会这样,但普天之下只有我能救你。鸢儿,听话,你的余毒还没有完全清理,必须有良药救治,这也是你二哥任由我每夜搂着你,为你取暖的真正原因。他当然不想自己的妹子死去,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你爹九泉下不想看到的。”
一提到爹,冷鸢的心就生生割裂,痛得冷汗直冒,完全超过了前几日毒寒之苦。
“我要为我爹报仇!”
“若你不与我在一起,又如何为你爹报仇。”
不说明原来也有好处,至少,可以让她有理由跟自己回去。
冷鸢知道这话说得没错,若不在他身边又如何能要他的命。
那么,她是为了得到他的命而跟他走吗?她试图说服自己。
“既然已经做好决定,就好好睡一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