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美琳像中了魔似地呆立着，满面泪痕，盈着泪水的双眸直直地盯着窗外，此时的天空又阴沉了，灰蒙蒙的，像膨胀了似地罩住了整个大厅，让人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琳琳，”陈俊楠在叫她，声音低沉飘浮，宛如让风刮过来，落进了她的耳朵，“别伤心，别伤心。”
陈美琳缓缓地转过头，透过泪雾，她看到陈俊楠那张眼青鼻肿的脸蒙了一层灰土，现在看他是那么丑陋，脸形扭曲，鼻子都歪了。
她盯着他，就像盯一个陌生人。
陈俊楠心痛无比，妹妹的表情泄露出了她的迷茫，哀伤与不可思议，她不用问，不用哭，他清楚她此时的震惊远远超越了他的悲伤。
“哥哥没想到会这样，没想会这样，浩浩是我的孩子我起先是不知道的……都是罗欣妍她设下的圈套，让她表哥灌醉了我，我醉酒与她上了床，哪想到会有了浩浩，琳琳，你别这样看我，哥哥知道错了，哥哥对不起婉儿！”陈俊楠说完，踉跄着脚步过来，他很狼狈，衬衣的前襟早掉了两个钮扣，露出了发青的胸脯，他走到陈美琳面前，两只手扣在她的肩膀上，像个酒鬼似地晃着头，两眼发红，声音沙哑，“琳琳，别难过，你本来就知道肖明杰不喜欢你，现在你可以彻底……彻底放弃了，过几天，过几天你就跟哥哥去美国，婉儿与妞妞也去的，婉儿答应过我。”
“哥！你别做梦了！”
陈美琳突然手一挥，用力挥掉了他的手，积蓄在眼眶里的泪水再次喷涌出来，她后退着，后退着，仿佛眼前的陈俊楠是个可怕的魔鬼，她惊恐，她嫌恶，她歇斯底里地朝他喊叫。
“琳琳……”
“你滚！你滚！”陈美琳边后退，边甩着手，因为用力过猛，身子靠到了围拦绳上，她一个趔趄，条件反射地抓住拦绳，却在下一秒，她头一沉，直接从拳击台上翻倒了下去。
“琳琳……”大厅里响起了陈俊楠痛苦惊慌的喊叫声。
秋风萧瑟，繁华的街头车流如织。
婉儿与妞妞坐在余茜的车内，余茜望着后视镜，见婉儿脸色忧郁，眼睛红肿，轻叹了口气说：“婉儿，事情都发生了，你就别再难过，你和妞妞就暂时住我家。”
妞妞拉着婉儿的手晃了晃：“妈妈，那爸爸怎么办？”
“妞妞，别提你的爸爸，你爸爸是混蛋，他对不起你们！”余茜气恼地大声说。
妞妞瘪着嘴，湿润的眼睛里闪着委屈，哀伤的光芒，垂首低低地说：“爸爸不是混蛋，他是爸爸。”
“呃，”余茜摇头，努力耐心地解释，“干妈的意思是，你爸爸他……”
“余茜，你别多说了。”婉儿开了口，一只手抚着女儿的头发，幽幽地说，“他毕竟是妞妞的父亲，不管父亲犯了什么错，他爱女儿的天性是不会变的。”
“婉儿，那你打算什么时候与他说清楚？”
“他会来找我。”
话刚刚说完，婉儿包里的手机响了，说曹操，曹操到，手机屏幕里闪现出了陈俊楠的头像，婉儿吸了口气，摁下了接听健。
“婉儿，美琳的手骨折了，你能来医院看看她吗？”陈俊楠的声音，喑哑而疲惫。
婉儿心里一颤，两眼发直：“美琳……骨折？”
半个多小时后，余茜的车子重新停在了中心医院门口，她边解安全带边朝后座的婉儿说：“非常时期，我希望你能多多冷静，另外，把妞妞交给我，别让孩子参与你们大人间的谈话。”
婉儿想了想，就对女儿说：“妞妞，你跟茜妈妈好不好？”
妞妞早听懂了余茜的话，她乖乖地点着头：“恩，我会听话。”
“回来的时候，你打个电话我，我过来接你。”婉儿朝医院大门走去的时候，余茜再交代了声。
婉儿回头朝她一笑，妞妞拉着余茜的手，仰起小脸天真地问：“茜妈妈，你为什么不上去？”
“因为我不想看到你爸爸。”余茜直言不讳。
妞妞嘟起小嘴又低下了头，闪亮的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妞妞想看爸爸，想看姑姑。”
“以后有的是机会。”余茜不用听清楚也知道这个小屁孩说什么，她一把抱起她塞到副驾驶座上，给她扣安全带时说，“我先带你到安妈妈那儿。”
天色已暗，婉儿走在十五楼骨伤科的走道上，听到一间VIP病房里突然传出一声：“我要见他！我要见他呀！”
婉儿蓦地止住了脚步，听声音她已知道陈美琳就在这间特级病房里，只是她的情绪好像很激动，婉儿迟疑地迈开脚步，走道上的灯光从前面照射过来，在她身后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纤细影子。
“琳琳，你能不能冷静点？奶奶还不知道你出事了，要是知道，她会加重病情的。”陈俊楠焦躁的劝劝慰声。
婉儿的手立马扶住了墙壁，手指抠着光洁的墙面。
“那你告诉婉儿做什么？你以为我见到她会高兴吗？”陈美琳的语气显然是气愤的。
“我明白，但哥哥真的想让你相信，婉儿她会原谅我，她会原谅我，然后十五号我们四个人一起去美国。”
“可笑，婉儿是傻子吗？你犯了这么大的错，她会原谅你？”陈美琳深表怀疑。
“哥哥已经说了，这不是我的主观错误，我是爱婉儿的！”
“不用说了，我只想见肖明杰，你把手机给我。”
“你还要见那个混蛋做什么？他根本不爱你！”陈俊楠的声音气恼地飙高了，婉儿闭上了眼，身子靠到了墙壁上，一只手紧紧地捏住皮包带，抖动的嘴唇慢慢失去了血红色。
房间里的声音小去了，婉儿听不清，她的思维很乱，心更是乱得像长了麦草。正在这时，一名护士捧着一个白色盘子走过来，不解地看了看她，婉儿感觉到了动静，她睁开眼，讪讪地一笑，跟着她迈进了病房。
“婉儿。”陈俊楠看到妻子，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那青肿的脸浮现出了笑容，激动地说，“我知道你会来的，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婉儿怔怔地看着他的脸，手指冰凉，陈美琳靠在床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们，哥哥欢喜的笑容与婉儿惊讶不乏清冷的面容成了鲜明的对比。
“肖明杰干的。”她撇了一下嘴，替自己的哥哥作了简明扼要的解释，“为了你。”
女护士奇怪地转过头瞄了他们夫妻一眼，陈美琳立刻不悦地朝她嚷嚷：“看什么看，快给我药。”
女护士闻言，只好低着头慌不迭地把几颗药丸给她，然后递上水杯子，吩咐她一句小心手不要碰着什么，就尴尬地退了出去。
而此时的婉儿听到陈美琳的这句话早已心潮翻腾，思绪万千……无须再怀疑什么了，肖明杰就是杨帆！只有他，也只有他才会为自己出气！
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婉儿的表情异常复杂，清亮的眸子闪烁着又悲又喜的光，一双手不可抑制地颤动，她避开陈俊楠注视的目光，擦过他的肩走向陈美琳。
“手怎么会摔成骨折？”垂着眼眸，她看着陈美琳已缠着绷带的左手。
“因为他们决斗，打拳击，我赶去了，我看到哥哥倒在地上，脸上全是血，后来我头晕目眩就跌下来了，”陈美琳朝她仰起脸，笑嘻嘻，可这笑落进婉儿眼里却是伤心又嘲讽的，“看到了吧？我哥哥被肖明杰打得半死不活呢，可他呢，把我送进医院，自己去不去检查，乔婉儿，你要不要关心一下？”
婉儿一顿，随后淡淡地说：“他是大人，身体是自己的，他应该知道轻重。”
“他不知道了，肖明杰即使要了他的命，他也会送上的，就想让你看到，他爱你，为了你他敢去决斗。”陈美琳依然维持着那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可是，婉儿已发现她的眼睛红了，连鼻尖也红了，她在装，她会装不下去。
“美琳，等会我会陪你哥哥去检查，你别担心。”婉儿话音一落，陈美琳就张开嘴“哇”的一声像个受了欺负的孩子大哭起来。
婉儿急忙把她搂进怀里，鼻子一酸，跟着她落起泪来。
陈俊楠讪讪地站在病床前，他不知道怎么说，两天时间，他们家发生了太多，光住院的就有两个，他突然觉得自己好无力，好无助。
很快，邢素素知道了一切，当她来到陈美琳病房时，婉儿已陪陈俊楠下楼检查身体去了，邢素素望着女儿这样子心疼万分，情不自禁地落了泪，可陈美琳冷冷地望着母亲问：“妈妈，你开心吗？”
邢素素一愣，随后抹去眼角的泪花，气呼呼地反问：“琳琳，你什么意思？到现在你还问得出这样的话。”
“你不是喜欢罗欣妍吗？这一下，你更喜欢了吧？她给你生下了孙子，多好的事啊。”
“你？你知道了？”邢素素怔愣，随即嘴角抽了抽。
“我知道的比你还多。”
“那你还知道什么？”
陈美琳忽而从床上纵下来，赤着脚走到窗前，表情肃冷：“妈妈，天黑了，我希望你能找到你的外甥——李亚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