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无法控制,就像江水那般滔滔喷涌,婉儿跪在埋杨帆遗物的树底下泣不成声。
“杨帆哥哥!杨帆!”
许久,她哽咽出声,悲泣中带着惊喜,双手刨剜着泥沙……
他活着,他没死!他真的没死!
烟花仍在燃放,曼妙地舒展着它的美丽,开出形态各异,颜色鲜艳斑斓的花朵,那绽放的花瓣一时如雨,纷纷坠落,又如荧火虫,调皮地在夜空中纷飞起舞,在五彩的夜空中隐没。
人们呆了,也狂欢了,整个城市被烟花照亮,谁都没有好好注意江边的老樟树底下,有一位女人捧着泥沙泪水横流。
她就像流动画面中被定格住的人物,形体美丽,表情悲喜交加。
风似乎被烤热了,树叶也不动了,安静地染着色彩,静听着风铃的声音,而被烟花包围住的婉儿声声泣泣地叫着:“杨帆哥哥,杨帆哥哥……”
烟花还没停息,婉儿就拎着手上的包坐上了计程车,她来到了清水湾,急切地敲响了大门,韦管家匆匆过来开门,看到头发散乱,面容俏丽又焦急的婉儿怔住了。
“你找谁?”
“杨帆,我找杨帆……哦不,我找肖明杰,肖明杰。”婉儿口不择言,激动的心几乎跳出胸腔,“他在不在?我要见他。”
韦管家带着探询的目光再次扫视了婉儿一眼,微微一笑:“小姐,他不在,一早就出去了。”
闻言,婉儿怅然地靠到了门柱上,是啊,如果肖明杰是杨帆,他现在怎么可能在家?是自己太着急,太激动了,她应该想到,此时的杨帆该在江边。
她转身,一点没收敛自己慌乱又激动的表情,当她的手碰到停在门口的出租车时,她又折了回来,打开包,掏出一个铁盒子交给了韦管家:“麻烦你交给他。”
韦管家奇怪地看看这个毫不起眼,土得掉渣,旧得像废铜烂铁般的盒子,疑惑地问:“小姐,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婉儿一顿,随后淡淡一笑,“我姓乔。”说完,她就上了车,车子启动的那刻,她从窗口探出头,目光撩上了肖明杰的二楼……
陈美琳说:“肖明杰真是怪人,他房前的灯笼只点亮一只。”
现在,婉儿没有看到灯笼,却隐隐约约看到他窗台上的一盆青绿的君子兰,瞬间,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年少的一幕……
“杨帆哥哥,快来。”她捧着一个大花盆跌跌撞撞地走进杨爷爷的小院子。
杨帆从屋里跑出来,看到她手里的花盆,眉头微微一蹙:“哪来的呀?”
“隔壁白叔叔搬家了,他说这盆花送我,我想你会喜欢,所以我就搬过来了。”婉儿把盆子放到地上,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朝他甜美地笑着。
杨帆走到她跟前,看看她,又看看那只有三张青绿叶子的君子兰,嘟哝:“这么难看,是什么花啊?”
“白叔叔叫它君子兰,春天会开出非常好看的花,我见过的,杨帆哥哥,你是男人,你来养它。”
“我还是男孩。”
“男孩与男人有什么区别啊?”她眨眨眼。
“男人就是……啊呀,不说了,你喜欢就放着吧。”他挥手,转身朝屋里走。
“杨帆哥哥,那你答应我要照顾好它哦,到时候开花了,我们一起看。”她高兴地朝他背后喊着。
“……”他噘噘嘴,没有应答。
前面的男司机不经意地撩向后视镜,看到后座的女人在流泪,急忙放慢速度,关心地问:“小姐,你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婉儿急忙擦了脸上的泪水,“麻烦你把车开到莲花小区。”
男司机再次看了她一眼,然后说:“今晚我们南郊大放烟花,不知道是什么节日,先前交通广播一点消息也没有……小姐,你也看见了,为什么不再回去看看?也许心情会好点。”
婉儿把头转向窗口,看着路边的夜景,心绪纷繁复杂,她幽幽地说:“这也许是哪个有钱人在实现一个愿望吧。”
“实现愿望?”
“恩,就像我们小时候,总是幻想长大去做一件很了不起,能让自己开心又自傲的事一样。”
司机注视着前方,想了想点头道:“有可能,我也这么觉得,如果是政府所为,肯定会事先做广告的。”
婉儿没有回头去南郊,她明白,如果杨帆在那儿,他肯定看到了她,如果他想躲她,就算她跑遍两岸也找不到他。
余茜看到婉儿过来,惊讶地抱住她双肩嚷嚷:“喂喂,你过来怎么不事先打个电话?”
“我关机了。”婉儿扯唇一笑,带了丝忧伤。
余茜凝眸,疑惑地问:“关机跟打手话有关系吗?哎哎,我怎么发现你有点不对劲啊,脸那么苍白。”
婉儿把手搭在她肩膀上,还没站稳脚步,她的腿就软了,眼见她整个身体往下倒,余茜慌忙地抱住她拖到了沙发上,她给婉儿喝下了一杯温热的开水,然后问她有没有吃晚饭,婉儿摇头,她急忙去厨房给她煮面,说有什么话吃饱了再说。
难得急性子的余茜这么说,婉儿微微一笑,朝她点点头。
吃下一碗面,婉儿的脸色有了丝红晕,她躺在沙发上,看着蹲在她身边,像个小孩子一样睁着清亮的双眸,等待她讲故事的余茜。
“我流产了。”婉儿苦涩地一扯唇,声调拉长,带上了哭音,“就下午的事。”
“什么?”余茜像触了电似地蹦起来,目光移向她的腹部,凝凝眸,“流产?偶滴妈,你怎么回事啊,难道你不知道自己已怀了孕?”
“大姨妈没来,我就怀疑是否怀上了,可我没时间去医院。”婉儿的脸色又变得灰黯,敛睫,她压下了一股酸楚。
“那你告诉我,你今天怎么就流产了?”余茜坐到她身边,手轻轻地摁到她的肚子上。
“罗欣妍让我跟她见一面,告诉了一个我难以接受的消息……”她慢慢地说着,湿润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上的一盏豪华吊灯,渐渐地,积蓄在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地滚下来,她说完后,一个翻身,抱着余茜号啕大哭。
余茜跟着她一起哭,许久之后,她气愤地站起来:“我去找陈俊楠!”
婉儿拉着她,凄楚地摇摇头:“余茜,没有必要了,他已有了浩浩这个亲生儿子,何必再让他知道,我也替他怀了一个儿子。”
余茜泪流满面,看着她惨白的面容,无比痛心:“婉儿,你一定要一个人挑这个担子?一个人承担痛苦?”
婉儿苦笑,眼睛发干,有气无力地说:“都过去了,这是我的命,盼盼离开了,所以这个孩子也离开了我。”
余茜听不下去了,她冲出了自己的房间直奔陈家大院,然而曹管家告诉她罗欣妍不在家,她只好掉转了车头找了罗欣美。
余茜走后,婉儿就躺在床上休息,她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睡着,满脑子忽闪着各种各样的画面,从小到大的记忆牵拉出来,排成长长的一列,让她应接不暇,最后,她看到肖明杰的脸出现在了玻璃上,灿烂的烟花隐没了,一只只蝴蝶停在了他的头发上,漂亮的像天使。
婉儿的眼睛再次模糊,肖明杰的脸在玻璃上开始变形,慢慢地,杨帆的脸庞完整地浮现出来,左眉心一颗红痣特别醒目,他在笑,向她举起了右手……
肖明杰,你真的是杨帆吗?
余茜很晚回来,与她一并过来的有安雯,萧子璃,一看到他们俩,婉儿就明白,余茜把她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安雯很气愤,一直在骂着陈俊楠,萧子璃很沉默,坐在床前的一张椅子上,垂着眼睑听三个女人在说话,婉儿的情绪好了很多,对两位女友的忿忿然,她只反复强调一句:“这是我的命。”
他们带来了夜宵,给婉儿的是到酒店特别加工过的白毛乌鸡汤,里面加了红参,婉儿很听他们的话,喝下一碗汤后坐正了身姿,对着萧子璃笑了笑。
萧子璃伸手抚了一下她前额散乱的头发,语气温和:“有什么打算?”
婉儿垂眸,低声回答:“还没想好。”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陪你去英国。”
婉儿抬起头来,眼睛发红,她清楚记得自己要求过萧子璃,假如自己不想呆在这个城市了,那请他带自己去英国。
“谢谢萧哥哥,我会考虑。”
安雯凑过来,拉着婉儿的手:“婉儿,那个陈家还想呆下去?”
婉儿沉默,余茜急了,双脚蹦到床上,拍拍婉儿的腿,气咻咻的表情:“告诉你,乔婉儿,你不能让他们觉得你好欺负!要不然,我都跟你生气!”
婉儿一笑,带着苦涩:“我会解决,只是有些事我必须去搞明白,陈俊楠已让我伤透了心,我不想怎么样,只是可怜了妞妞……”她说不下去了,双手抓着被子。
萧子璃忙朝两位小姐挤挤眼,余茜马上抱住婉儿:“婉儿,照自己的心走,我们支持你。”
……
安雯从余茜家回到清水湾已是凌晨一点,韦管家对她说:“少爷一个小时前回来了。”
“那他人呢?”安雯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客厅。
“进房了,他看上去很疲惫,说谁也不要去打扰他,现在应该是睡下了。”
安雯沉思着望向韦管家,忽而一笑,对她翘起了大拇指:“韦管家,你其实是怕我去打扰他,所以这么说的吧?”
韦管家浅浅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问:“小姐今晚住这儿?”
“我是来看他的,既然他已睡了,那我走了,”安雯转身,穿鞋的时候又回头对韦管家说,“明天晚上我过来吃饭。”
“好的,小姐。”
送走安雯,韦管家才走到客厅的一个壁柜前,打开柜门,她从里面捧出了铁盒子,四四面面又看了一遍,才抱着它上了楼。
肖明杰才刚刚回来不到半小时,她肯定他还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