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故事讲完不久就睡了,余茜最后也听得了无兴趣,搞得俩人还在床上“撕打”了一阵,把枕头的鹅毛也散落得到处都是。
余茜替妞妞盖好被子,耳朵里塞着耳机听音乐,靠在床头上不知不觉也睡了去,半夜里,她从梦里醒来,蓦地发现身上盖了一床被子,妞妞依然在她身边,而她放在胸前的智能手机不见了。
台灯亮着,她转头看了看时钟,已是凌晨三点半,她望了望床柜上的手机,又扫视一下地面,确信自己梦里没起床打扫过,遂一骨碌爬了起来。
楼下的客厅亮着一盏壁灯,淡绿色的光柔和地洒在一个女人身上,她双手环胸,蜷着双腿躺在沙发上,余茜站在楼梯上顿了顿,随后转身去拿了一床被子。
婉儿浅眠,当余茜把被子盖到她身上时,她警觉地睁开了眼,看清是余茜,她才神情一松,柔和地笑了笑。
余茜则幽怨地睇着她,似乎还在赌气:“知道回来了?”
婉儿握住她的手,声音里透着疲惫:“辛苦你了,怎么不继续睡,下来做什么?”
“关心你啊。”余茜在她头顶处坐下来,婉儿双臂弯上,依然抓住她的手,生怕她丢下自己似的。
“你与陈俊楠去哪了?”余茜问。
婉儿闭眼沉默了一会,尔后才慢慢地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余茜,余茜听得两眼睁大,嗤笑一声:“呵呵,陈家的人太可笑了,婉儿,我估计他们只是为了儿子的颜面才那样做的吧?你想想,如果浩浩进了陈家,你与陈俊楠离婚,外人知道实情之后肯定会笑话他们,表弟的老婆替他生了儿子……啧啧,这在别人嘴里就是乱~伦,婉儿,你别相信他的忏悔,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婉儿仍然阖着眼眸,半晌过后,她喃喃道:“他说了些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进去。”
“哈哈,”余茜大笑,揉了揉婉儿凌乱的头发,“真有你的,看来陈俊楠的戏白演了,女主角心不在焉,没真正进入角色啊。”
婉儿被她揉得毫无睡意,索性坐起来拥着被子,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眸沉郁地望着地面。
余茜睡了一觉后活蹦乱跳的,她接下来就在婉儿眼前晃来晃去,绘声绘色地学着妞妞的口气与样子把她讲的故事重复了一遍,婉儿起先面无表情,似听非听,等她讲到罗欣妍晕在游泳池边上时,她倏地眼皮一弹,似乎想到了什么。
“余茜,几点了?”她一掀被子,马上下地。
“快四点了。”余茜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你有什么事?”
“余茜,有件事我必须要搞清楚,罗欣妍半夜被蛇吓到,陈家人都以为是我做的,可我没有,虽然我想过哪天把她带到那儿,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但没等我动手,就有人帮我做了。”
“啊?不是你啊!”余茜大失所望,撇了一下嘴,咕哝着,“我说嘛,妞妞在替自己的妈妈吹牛,那小屁孩还不服,跟我打了半天架,累了才睡着。”
婉儿一笑:“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啊。”
余茜认真地看她,啾着鼻:“何时让我刮目相看?”
婉儿微笑着不理她,抱起被子朝楼上走,余茜紧紧跟上,压低声嗓说:“哎,婉儿,你说是不是肖明杰?”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不知道他喜欢跟踪你啊?”
“跟踪我?”婉儿一怔,蓦然停下脚步。
余茜自知失口,纠着脸拍了拍自己的嘴,随后朝婉儿讪讪一笑:“我猜的,你不是跟我说过,有一回在学院门口,谷成对你无礼,肖明杰及时出现了吗?那不是跟踪是什么啊?”
一经提醒,婉儿马上也想了起来……余茜说的没错,肖明杰那天及时出现绝非偶然,虽然他变成了肖明杰,虽然他整了容,可喜欢保护她的爱心一直没变。
心蓦然发酸,她直接走进余茜的房间睡到了她的床上,余茜伸手想拉起她,可看到她眼角的虚弱与淡淡的哀伤,只好从柜子里拿起另一床被到隔壁睡去了。
婉儿听到关门声,轻阖的眼眸缓缓睁开。
夜深静寂,秋风敲打着玻璃窗,透过窗帘缝隙,她依稀看到天穹里闪亮的星星。
“跟我去酒店吧?”从学院里出来,陈俊楠拉着她的手说。
她不假思索地回绝:“我答应妞妞要陪她睡。”
“女儿会体谅。”
她没吭声,直接打开车门坐了进去,陈俊楠随后跟上,扣好安全带,转头幽幽地望着她:“我已到警局消了案,还有……以前的一切我不会再去想,你也能不能做到?”
她静默,车厢内的空气渐渐变得压抑,陈俊楠叹息一声,刚想启动车子,她说话了,眼睛看着前方:“有些东西我不会忘记。”
有些东西?她有多少?
陈俊楠凝神屏气地注视她,她回过头来,美目依旧清浅薄凉:“一个正常人不可能自我消除记忆,不管是美好的还是伤心的,只是大多数人为了让自己开心,往往把伤心的事压在心底了,可有时它还是会像一根针扎在皮肤里一样,你懂吗?”
“婉儿……”他嗫嚅。
“开车吧。”
可能意识到今晚的努力并没有收到太大的效果,陈俊楠跟着婉儿一路沉默,直到车子到了莲花小区,陈俊楠把车停下,他才把自己的手摁在婉儿的手背上,语气坚定地说:“我会努力,把你身上的刺一一拔掉。”
她没有在意,只是淡淡一笑,她太清楚,针进肉体的刺就算拔掉了,那个小孔依然带着褐色的斑点存在。
她想了很多,心里乱乱的,不知何时才闭上眼睡了去,等她睁开眼睛,看到满窗洒着金色的阳光,手下意识地朝旁边一摸,妞妞已不在。
她叫了声,可无人应答,急忙支起胳膊想爬起来,蓦然发觉全身酸痛得要命,真累啊。
手一松,她又躺了下去,头晕晕乎乎得感觉床都在摇晃。
余茜送妞妞去幼儿园回来,手里提着热腾腾的早餐进了房。
“喂,几点了呀,婉儿,快起来喝豆浆。”余茜声音很大,随之又“哗”的一声,窗帘大开,阳光大片地泻进来,浮在婉儿的脸上跳跃。
“余茜……”婉儿闭着眼,迷迷糊糊地拉长音调。
余茜这才仔细地瞧她,红红的脸颊,发干泛白的嘴唇,整个人像抽空气力似地瘪压在被窝里。
她急忙扑上前,把手放到婉儿的额头上,感觉到那抹滚烫,她惊呼:“喂,你发烧了!”
萧子璃接到余茜的电话就冲出了办公室,刚拉开车门,安雯的车徐徐开过来,他停下手,关心地望着一脸倦容的她。
安雯下车,像喝醉了酒似地走到他跟前,萧子璃忙扶住她:“干吗来上班,你可以休息一下。”
安雯好像真的很累,脸上没有血色,恹恹地靠在他怀里,任凭温暖的秋阳摩挲着自己的脸,萧子璃着急,于是说:“你先进屋吧,我去一趟余茜的家。”
闻言,安雯像打了鸡血似地从他怀里退了出来,睁大一双发红的眼睛:“婉儿出事了?”
“没有,只是发烧。”
“哦。”安雯松了一口气,抹了抹自己的脸,“走,我跟你去。”
应婉儿自己的要求,她被好友们送进了妇保医院,医生说她刚刚流产过身体太虚,昨晚又受了凉才导致生病,建议她卧床休息几天,并给她输了生理盐水。
萧子璃要了一间单人的观察室,婉儿躺在床上输液,她的脸色已变白了,一种病态的惨白,她虚弱地望着萧子璃,声音又低又哑:“萧哥哥,你这么忙,不用陪我,我打完点滴就可以回去的。”
余茜因为公司有事情已经走了,安雯半小时前说去街上买点水果,到现在也没回来。
“刘伟在照管公司,你不用担心。”萧子璃抬起她的头,把一个软绵的枕头塞了进去。
退开的时候,婉儿的手扯住了他的衣襟,他低下头来,疑惑地看她,而心湖却如风拂过,泛起了丝丝涟漪……曾经在湖水镇,她失明的时候,也如此拉过他的衣襟,那时候她虽然看不见,可她的笑容很灿烂,明媚如阳光。
然今天,她的脸苍白阴郁,眼睛里盛满了忧伤哀愁,一如受了太多委屈的女孩子寻到了亲人,抓住了亲人的衣服泫然欲泣。
“婉儿,”萧子璃俯下身子,手轻轻撩开她脸上的一缕黑发,她虽然阖着眼眸,可密长的眼睫却如羽毛轻拔着水面,转瞬就沾上了晶莹的水珠,“告诉萧哥哥,你是不是想妈妈了?”
一语中的,婉儿蓦地瘪起了嘴巴,她睁开眼睛,两行泪水从眼角处滚落下来。
“我是想妈妈,可是……发生了这些事,我不敢告诉她,萧哥哥,我真的想妈妈……”她哽咽,太多的泪水憋不住。
萧子璃拿来湿巾替她抹泪,眼神温润地望着她:“别哭,索妈妈也在想你,前两天她打来电话问我你好不好?我告诉她,一切都好!她又问,那婉儿的手机为什么打不通,我骗她停机了……婉儿,要不,你等会就给索妈妈去个电话?”
婉儿平复了一下心境,思忖片刻,她说:“我晚上打她吧,但是,我怕她已经知道这边的情况了。”
“怎么可能?”萧子璃一怔。
婉儿含泪涩然一笑:“妈妈现在是星辉集团的一个大股东。”
“啊?”
“萧哥哥,肖明杰现在怎么样?”婉儿抹干了眼角的泪,转头看向萧子璃。
瞥见她眼里的热切与关心,萧子璃一阵心酸,他微笑:“他很好,只是他不可能像以前那样自由,肖老爷子派人处处监视他,保护他。”
婉儿好像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眼睛盯着天花板,抿着唇不再说话。
这时,萧子璃袋里的手机乍然响起,他看了看屏幕,对婉儿说了声:“我去接个电话。”
电话是安雯打来的,他说韦管家让她马上去肖家大院,所以她现在已在路上,水果让他自己出去买一下,萧子璃紧张地问她:“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老爷子又背过气了,医生正在抢救!”
“那肖明杰呢?”
“韦管家已通知他。”
萧子璃听完,一颗心直直地往下沉,如果肖老爷子的身体出了状况,那肖瑶他们会更加放肆猖狂,迫在眉睫的重选总经理议程一定会提前摆上日程,几个与谷枫串通好的董事也必定会拿目前肖明杰与陈俊楠的交集大做文章,如果投票选举,他和安雯了解过,那些不明真相的董事极有可能帮助肖瑶他们把肖明杰赶出星辉。
怎么办?萧子璃的脸上瞬然布上了层焦虑。
婉儿心里明显有她的杨帆哥哥,如果得知这个情况,她肯定也会担心吧?
萧子璃在门口不停地徘徊着,却不想,他晃来晃去的身影,还有脸上的担忧,一点一滴通过虚掩的门缝落进了婉儿眼里。